食不知味,睡不安生,哪怕手机半夜四点忽然震了一下,他也会迅速醒来去看一眼,哪怕他知道,不会是赵云澜。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走,去往麦多的机票他多少次已经按下了购买,又在付钱一刻堪堪停住,他害怕,害怕去了之后平白添些麻烦,他想他,也在担心他,但直觉和他说,他没事,只是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联系,他要等,等他回来。
赵父的伤并不重,赵云澜抵达医院时,已经由急诊出来转到普通病房许久,他似是还在生气,见赵云澜进来迅速垂了眼,再也没看他,甚至,在他和他说话,询问他的情况时,他也没搭话。
头上裹了绷带,前挡风玻璃破裂划了深长一个口子,手上胳膊上也受了些伤,整体无碍,养个几天就好了。
赵云澜确认父母都没事时,心下总算舒了一口气,手机早在下飞机前就已经没电了,他充上电,自己没吃没喝许久,也不大舒服,赵父已经睡下了,赵母拍了拍赵云澜的肩膀,示意他出去。
国外餐厅的菜大多不合赵云澜的胃口,他随便点了点儿,就把菜单给了对面的母亲,他没洗脸,没洗澡,衣服也是上飞机前匆匆忙忙套上的,现在真可用蓬头垢面来形容了。赵母显然看出了他的疲惫,点了杯热饮给他,又自己思虑了很久才问:“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嗯。”赵云澜咬着吸管点头,眼睛也没抬。
赵母握着手里的杯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赵云澜谈,几次张了张嘴,都无疾而终。
“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赵云澜低垂着眉眼,实在累的不想过多揣测了。
赵母犹豫了一下:“你……你爸现在头上受伤了,医生说不能受太多刺激,妈希望你……你能不能暂时……暂时和沈巍分开……先不要联系……”那尾音暗下去,带了太多乞求的意味。
赵云澜闭眼扶着额头,他太累了,三番五次这样的折腾,真的没意思,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沉得如同几夜没睡:“好。”
饭刚好上来了,赵云澜吃了几口味同嚼蜡,他问赵母拿了公寓的钥匙,然后什么都没带,直接回了公寓。手机,包,连同沈巍给他的一切,全部扔在那病房里。
他说到做到,也知道,如此强扭下去,终究是好不了。
赵父住了几天便出院了,赵云澜似是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不玩手机,每天就陪着赵父下下棋,看看电视,聊一聊所谓的国家大事,然后上床,休息,循环往复。手机被他关了机,扔在所有人都一眼看见的地方,再也没去动。
没有人提起沈巍,赵云澜似乎也忘了,他们其乐融融,沉浸在最初的美梦中。
转眼便要开学了,赵云澜提了一次,父母都没接话,他也便不再提了,日子一天天临近,他每天除了睡觉便是盯着电视看,赵父的伤基本已经痊愈,脑后留了条疤痕,也好的差不多了。
赵云澜一直在等,等最合适的时机。
三月二号,龙城大学开学的日子,远在国外的赵云澜依旧如往常一般起床洗脸,父亲已经完全无碍,正坐在沙发上看国内的新闻,赵云澜从厨房拿了袋面包,也坐下来一并看,电视里正播着各地开学的简讯,他咬着面包喝着牛奶,就像不关自己的事。
“已经到开学的日子了?”还是赵母最先沉不住气,从厨房出来,没多想就直接问道。
“嗯。”赵云澜顺口答了一句。
“那是不是该……”她说至一半忽然停下,视线从另一边过来,匆忙闭了嘴。
袋里的面包已经吃完,赵云澜灌了口牛奶,突然站起来。
“开学了,我该回去上课了,爸也恢复好了,不需要我了吧?”他说的淡然,顺手抽了张纸擦手,末尾的问句怎么也不像个问句,倒像是通知。
赵父也没动,手里的遥控器换了频道:“急什么,这里的学校还没开学呢。”
已经准备要走的赵云澜闻声一顿,手里的纸团被揉紧扔进垃圾桶:“这里学校开不开学,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妈已经辞了那边的工作,今年打算搬过来,你也转到这边来上学吧,我们一家人也好一起生活。”赵父面无表情,看似平和的声音下早已蕴了火花,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引燃。
赵云澜忽然笑了,嘴角弧度向右勾起,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父。
“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他眼里没有一点点温度,整个人像淬了一层冰。
赵父忽然起身,语气里是藏了已久的怨气:“那你呢,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呵……”赵云澜笑,“逼死你?我难道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他握着拳头,口里是森冷的剑,吐出来又化作软绵绵的冰星:“我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联系过他,你还要我怎么样?非要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才好?我说过,我这辈子,非沈巍不可,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他,那连我一并都别要了。”
他眼神凌厉,不给任何对方喘息的机会,他已经忍耐的够久,这一个多月,他每每深夜醒来,都捏紧被子,强忍着联系他的冲动,他必须要完完全全的将这件事解决彻底,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几次三番触碰他的底线。
赵父气的额角青筋暴起,他捏着拳头,努力压制着上手打人的冲动:“赵云澜,你为了一个男人,要与所有人为敌吗?沈巍他是个男人,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你……”
“是,他是个男人,可我就是喜欢,如果世界因他与我为敌,那我就与世界为敌。”他放缓了音量,却是一字一句不容置喙。
“那我和你妈呢,你不要了吗?”
“我当然要,如果你们愿意留下的话。”他抬头正视赵父的眼睛,已经少了刚才的戾气,在至亲中选择,他也不好受。
“你……好啊……”
赵母站在一边,看着空气中火星弥漫无可奈何,她对于沈巍,说不上喜欢,却也并不讨厌,如今弄成这样,始料未及。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赵父转过身,背影起起伏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为人父母,原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养育成人那样简单,他的每一步选择,都要参与其中。
“赵云澜,你今年19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你说过的话都可以不做数,但你已经成年了,今天,当着你母亲的面,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非那个男人不行吗?”
“是,非他不可。”
他几乎未经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呵……”赵父笑了,笑他的年少轻狂,谁不曾年轻过,谁不曾有过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可那些日子,真的能够长久吗?最后回过头来再看,也不过须臾浪费的时光,与生命而言,并无太多意义。
他转过身,不复刚刚的剑拔弩张:“既然如此,但愿你,不要后悔,你走吧,至此你有你的独木桥……”那后面的话,赵父终究狠不下心来说。
赵云澜退了两步,也忽然笑了:“那你们……保重身体。”
相顾视线,赵云澜先转了身,始终未曾说话的赵母见人要走,一把抓住赵云澜的袖子:“你去哪?”
赵云澜一顿,立刻就要挣脱,女人死死拉住,回身朝男人喊:“你别让他走,走了他就不回来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让他走。”赵父吼道。
在父母眼中,他不过是在叛逆的青春期误入爱情的漩涡,撞了南墙便会回头,总要亲自经历些什么,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最适合的。可对赵云澜而言,沈巍的手一旦放开,便再也抓不住了,他们已经兜转了万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这一世留下的记忆,一碗忘川水足矣。
身后是母亲低低啜泣的声音,赵云澜拎了来时的包,走的干净利落,他一刻也未敢犹豫,生怕心下一动,就不那么坚定了。
麦多飞往龙城的机票,最快的在五小时后,他坐在机场大厅,盯着手机上许多未读的消息,忽然有些想哭。
一条一条,皆是来自沈巍,清晨的,深夜的,赵云澜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完。那些不曾得到回应的夜里,沈巍是如何度过的?他已经想好,见面第一件事,便是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将这一个多月的思念全抱回来。
最后一条来自2月20号,沈巍只发了三个字,我想你,自此便再无音信了。
重逢的期待让时间走的飞快,赵云澜坐在候机室,无聊翻了翻包裹,一张薄薄的卡片突然钻进手里,他拿出来,这……这不是沈巍的卡吗?他忽然想起手机上那串莫名的数字,那是……密码!
直到最后,他还是在为自己考虑……
赵云澜捏紧手中的卡,对沈巍,他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飞机落地时,龙城刚至傍晚,赵云澜一刻也没停歇,直接打车往沈巍家去,他已经太久没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他的沈老师,他太想他了。
三月的龙城天气已经暖起来,赵云澜下车付了钱,一路小跑着往小区里去,路过花店时,他特意买了束花,太仓促了,他什么礼物也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