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幕上通过的关卡数是绿的,看来这软件也有所谓的危险度排名——眼药水滴进眼睛里的时候他感到刺痛的爽快,压住眼睛的时候他嘴也没闲:“我说怎么一瞬间就感觉热了,你们这么多人来看我经过我同意了吗?不过这什么测试软件啊看得人眼睛都发花,音效做的倒是挺好听的魏老大回头你拷出来一个备份文件给我当短信音呗?”
“眼睛疼也管不住你的嘴。”魏琛习惯性地骂他,嘴角却压不住上扬,他回头看向站在不远的地方的方世镜,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好像也有光。
蓝雨现在的团战打法是双术士控场,这战法团战的时候用合适了的时候能让对手输到难受得连娘都骂不出来,可是碰到不对路子的,那就是输出不够被压着一波带走的节奏。这种打法的缺陷越往上爬就越明显,而这次的季后赛,也是因为对手霸图的韩文清以他强横无回的打法撕开了两个术士的防线,在方世镜的术士索克莱斯被带下场的时候蓝雨的防线也出现了纰漏,随后替补上场的元素法师完全无法负担术士的职责,就此止步四强。
他们明白想要蓝雨走得更远这打法势必要变,但是对于现在蓝雨的人员配置来说,他们能拥有的、最有胜算的打法还是双术士。他们也研究过别的打法,可是现在联盟刚刚起步,各家都对自己的核心角色选手保护不及,哪里来多余的人去给他们挖?
——一直到魏琛发现了黄少天。
战队的选手其实如同账号卡,只有自己打磨出来的才最好用——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把黄少天挖进了蓝溪阁,然后又带着他一点点地接触网游之外的荣耀。黄少天隔着屏幕对他说好的时候就连魏琛一时也愣了一下,他一向自诩有识人之明,他能在黄少天身上看到蓝雨的未来。
——就是他了。
那时候他对自己、也对方世镜这么说。
黄少天的成绩引起的喧闹没过多久就平静下来,小鬼头们被赶回座位,魏琛和方世镜开始一个个地看,喻文州和刚刚大出了风头的人挨着,关注度自然首当其冲。魏琛在看到他的成绩的时候眼角跳了跳,顺手摸了他的鼠标又按了两下键盘:“你这是鼠标不好用还是键盘不好用啊?怎么也不吱声换一个?”
“都挺好用的。”喻文州微微笑:“是我自己手速的问题。”
魏琛闻言又多看了他两眼,习惯性地想要摸兜又想起来训练室禁烟,脚步一转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倒是方世镜,又多看了两眼他的成绩,拍了拍肩膀说好好练没问题才跟着过去。黄少天在旁边看着,一时之间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把眼药水瓶子递还给喻文州,对方微笑着接过来塞进裤子口袋里。那时候的少年虽然还未成为后来荣耀里最为凶残的机会主义者,但是天赋独出的敏锐已经让他捕捉到了对方眼睛里飞逝而过的那一点黯淡。
而喻文州也没有再多说别的话。
魏琛一边转着一边看,训练室本来也就不大,五六十个小毛头的电脑他一眼扫过去也就看完了,没有人能出挑过黄少天,也没有人能差过喻文州——他忽然想起今儿下午自己跟黄少天说的话,总不见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吧?
这种考核完的总结动员自然是不能指望魏琛来的——方世镜知道他有那个本事把一场再正常不过再普通不过的讲话弄成猥琐段子发表会,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两句,内容无非表扬先进鼓励后进,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就当他说到那句“你们来到蓝雨……”的时候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地响了,他点点头走到一旁去接起来,放下电话便宣布了实际操作上比刚才的讲话更能鼓舞人心的消息。
“宿舍楼电路通了,都回去睡觉。”
然后属于少年的骚动一刹那席卷了整个训练室。
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方世镜才和魏琛一起离开,在两位老大关上门的一刹那黄少天身旁就围满了人,有真觉得他厉害的有来套近乎的,有就是跟着人流过来搭两句茬的还有指望少年天才面授机宜的。黄少天这个人本身就性子活泼开朗,谁来和他说话他都能回上几句,一时之间打打笑笑,好不热闹。
他像是人群中最耀目的那个发光体。
喻文州坐在旁边,他的电脑屏幕没有关,因此过来围观黄少天的人多多少少也都会略带些古怪地看他的成绩一眼,毕竟那个两位数实在是对比鲜明且惨不忍睹。于是他就好像被安排在众人之外,独自静默地看着那一团热闹。
“诶黄少你住哪间啊?谁和你一间?”
忽然有人这么问。
“我637啊,室友……文州?”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都转到他身上了。
“我叫喻文州。”他微微一笑,就像是完全无视了那些目光里带着的探究好奇——以及某些实在不能归类在这两项里、也完全不能称之为好意的东西。
然后大家的注意力就又转回去了,黄少天打着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坚定地论述着回去补眠的重要性一边往外走,有人依旧跟在他身边,也有人扯了自己的小伙伴各自三三两两,喻文州落在最后,确认了两张桌子上没有遗落的东西后他离开了训练室。
前面的黄少天那群人已经走到楼梯口。
外面的月色与灯光透过楼道里的玻璃窗落进来,将那一团影子拉得冰凉而悠长。
这不过只是第一个夜晚。
大约人心里有事脚步也会慢些,下了一层楼之后喻文州就愣住了,他本来以为黄少天已经跟那群人走了,却没想看见靠在楼道墙壁上等他的少年,对方笑嘻嘻地冲他挥了挥手,眼睛里像是有碎落的光一样:“怎么这么久?去厕所了?”
“他们人呢?”喻文州也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回去了嘛。”黄少天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我跟他们说你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比如上厕所所以我等你一会儿啊。”
“啧坐了挺长时间刚才又这么念叨了两遍我倒是有点……文州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他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塞进喻文州的手里,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楼道尽头。喻文州握着满手的钥匙糖球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纸团哭笑不得。
“你知道在哪儿吗?”他站在楼道里大声喊。
“不都是在走廊尽头吗!”声音远远地传来,然后是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大概是找着地方了。
黄少天跑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回来的时候喻文州刚来得及帮他把寝室钥匙串到他自己的那个钥匙串上。迎着回来的人他笑眯眯地晃了晃那个钥匙圈,有荣耀的LOGO的钥匙坠子一荡一荡:“单把钥匙回头再掉了。”
“哎呀这不是一直没顾上吗。”黄少天摸了摸头,喻文州从自己的另一个口袋里把他刚才给自己的东西掏出来还给他。两个人一路下楼黄少天一路检阅,其间扔掉了冰饮店的小票三张游戏币两个,看到喻文州递出来的糖球时他眼睛笑眯起来,自己剥了一块塞进嘴里,又剥了一粒递到喻文州嘴边。
“你尝尝这个?我可喜欢了!可惜现在好多地方都没卖的了,卖的也都是葡萄味和苹果味,我最喜欢西瓜味啊……再不然柠檬味也不错。”
“少天喜欢吃糖?”喻文州感受着在舌尖上扩散开来的那一丝西瓜味儿的甜意,拉开楼下的大门示意他先出去。
“不算喜欢吧,就是有时候觉得嘴巴里寂寞啊。”意气风发的小少年含着糖偷偷地笑:“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小时候我妈嫌我话多,我一讲话她就往我嘴巴里塞糖。”
“结果长大了之后我话没少说,还多了个吃糖的习惯,我妈肠子都悔青了,你说这可不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
“少天……”喻文州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俗语不是这么用的吧。”
“领会精神,领会精神。”黄少天双手枕在脑后,一路悠闲自在地走:“明儿几点起?从这儿到你家还得两个小时左右的车吧。”
“七八点就行。”喻文州想了一下:“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睡你的。”
“你这就不对了喻文州同志。”黄少天一秒换了一张严肃脸教育他:“将来很多年我们都要呆在一块儿的,不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增进了解怎么行?七点半就这么定了你起床叫我,正好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早茶我们吃完东西去你家……对了我喜欢流沙包你喜欢什么?”
“虾饺吧。”喻文州耸耸肩:“那我服从组织安排。”
回去之后喻文州本来打算开着窗户睡觉得这样能凉快点,黄少天坚决不从表示一来有蚊子二来有风吹动窗帘月光漏进来他睡不着,看着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表示有光就难睡的黄少天喻文州微笑起来,渐渐地身边的人睡熟了,乌黑的夜里只有呼吸声和风扇转动的嗡嗡声,他也尝试着闭上眼睛,在满屋子花露水的香气里入眠。梦里梦见的是站在巍峨高崖上的术士,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起他银色的长发和乌黑的衣摆,天边朝阳正跃,崖下惊涛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