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请问一下， 今天你们的战术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吗？为何夜雨声烦这一次没有优先去救援索克萨尔，而是等到最后关头再出手？万一战术出现误差，蓝雨接下来的配置是否能承担失去索克萨尔的后果？”
由此可见这个语速也是很拼的。
被问到的黄少天愣了一下。
“啊战术这个都是队长安排的没错啦，为什么没有优先去救援索克萨尔自然是因为判断不需要进行救援我相信队长嘛就算队长可能手速不太行但是也不那么容易死掉的。而且我觉得我把握时机的机会还是挺好的这方面出现误差的可能性不大。再者说了队长就算躺地板也可以继续指挥，他的控场能力只体现在术士的职业定位上吗？当然不我和你们说……”
看在勉勉强强有些干货的份上记者们痛苦地筛选着垃圾话中的有用讯息。
而喻文州那边的记者显然就舒坦很多了：“喻队今天似乎对夜雨声烦做出的指令格外少，这是不是意味着蓝雨以后的战术体系即将迎来又一次的转变？”
“少天拥有绝对的自由。”喻文州微笑：“我相信他会做出最有利于战局的判断。”
“就算放弃索克萨尔？”
喻文州点头：“就算放弃索克萨尔。”
回去的大巴上黄少天还在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完全忽略了队友们抗议的视线。喻文州知道这是他自从撞墙以来打得最舒服的一次比赛，开心便也由着他去。路上偏偏又赶上堵车，等他们回到俱乐部的时候已经快傍晚，喻文州干脆就把复盘挪到了转天早晨，放大家各自吃饭休息。
黄少天一路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开心？”喻文州倒了杯水递给他笑眼弯弯。
“开心。”黄少天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有一阵没打得这么舒服过了，你怎么样？”
“也还可以。”喻文州拉着他在床上坐下来，“我们的新秀墙果然有一部分相通。起码在团队赛中，他们针对的既不是作为个体的你或者我，而是蓝雨的整个战术策略。你是我手上最锋利的那把剑——之前虽然你也是开场就跑得没影，但毕竟也还在战术体系之中，所以一旦被盯上了，新秀墙的针对性就会格外明显。”
“所以我说，少天你有绝对的自由。”
“我会将场上我所能掌控的所有都展露给你看，而你需要的机会，我也会尽力为你创造。”蓝雨战队的队长侧过脸来，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王牌：“而至于要不要把握，要把握哪一个，全部由你决定。”
黄少天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队长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赢了？而且感觉新秀墙背后的光明不远了？”
“这个是当然的。”蓝雨的王牌说：“不过还稍微有别的原因。”
“当初我和你练配合的时候，就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站在比赛场上——后来这个当然是成了啊，不过毕竟我一开场就跑没影而且你又是控场和指挥，始终没什么机会盯人打。”
“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啊——今天收拾那两个人的时候，感觉就和那时候我想的一模一样。咱们两个联手，用咱们两个的方式——当然我不是说队长你指挥的不好你可棒了每次都比我想象的还棒但团赛毕竟是团赛嘛队友都在场上赛制里也从来没有2V2，不过今天的感觉就是我之前想的那样，就是那种、稍微有点独一无二的感觉，你懂不懂？”
“我明白。”
“然后我就想，这个小小的梦想既然已经实现了，那之后的、更大的——”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力所能及尽致的圆：“也一定会实现的。”
喻文州笑了起来，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压下来：“当然。”
“不过我今天还是有点点想冲出去救你。”黄少天强调：“只有一点点。”
“我明白，谢谢少天。”
第三十三章
那之后蓝雨的打法变得更加丧心病狂，神鬼莫测的夜雨声烦和不动如山的索克萨尔，蓝雨的防线看似薄弱，但硬要撕开口子就总得付出点血的代价，整体来说赢多输少，常规赛积分也稳中有升。
不过现在最令蓝雨的对手们头疼的却还不是这些。
夜雨声烦不死很麻烦，死了更麻烦。
挺尸后将全部手速都贡献在刷屏上的剑客简直像是一场灾难——洪水冲垮家园的那种。而且黄少天这个人吧他相当聪明，在吃了几次黄牌之后竟然就精准地掌握了裁判的判罚规范，刷出来的垃圾话能打码的打码不能打码的就换个词。说起来有个热情粉丝统计过，某次对微草的团队赛上黄少天出了个失误躺得比较早，然后那一场比赛他刷了七千二百三十五个字的垃圾话不带重样，引经据典简直让人怀疑他祖上是学中医的世代精研千金要方本草纲目古今医统大全。
“这也是一种才能。”
该名粉丝如此评论。
喻文州看到水区的那张帖子之后乐不可支，直接把地址贴给了黄少天。没多久就有人笑嘻嘻地推门进来，直接往他身边一坐拉着鼠标开始了自己丰功伟绩的经典回放。一边看一边自己都忍不住笑，捶着桌子把脸埋在胳膊里后背一耸一耸。
喻文州拍拍他的脊背，黄少天转了个角度，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来，亮晶晶地看着他，眼角还晕着一点笑出的水痕：“好多我自己都忘了那时候我真是闲的。”
“没事，王队还没来找我投诉。”喻文州又忍不住笑出声：“少天现在在联盟已经出名了，大家都说你的账号卡ID起得特别恰当。”
“万一大眼儿真来找你投诉了怎么办？”反正闲着没事，最近又心情不错，黄少天干脆跟他耍赖：“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赛后握手的时候他看着我的表情相当恐怖。”
“嗯……”喻文州食指的第二节压在嘴唇上，似乎还真认真地思考了下他的王牌的问题。
“当然胳膊肘往内拐。”然后蓝雨的队长微笑地这么回答。
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出去打客场也不能再像夏天那样把背包往肩上一甩直接去打场说走就走的比赛。虽然蓝雨新人们的新秀墙依旧挡在他们面前，但是所有关注着比赛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在一轮接一轮的比赛中那道墙壁正在一点一点地变薄变透明，这种能看到希望的感觉让粉丝十分满意，而高层和俱乐部管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论坛上虽然还是有质疑的声音，但已经在一点点地淡下去，有人开始写帖子阐述比赛中体现的喻文州的战术理论和黄少天对此的配合，参与讨论的人也随着每场比赛的结束而一点点地增加，经过小半年的比赛，他们似乎也已经认可了了开场就跑没影的、“完全不负责任”的剑客和手速慢到不忍直视、“简直是职业选手的耻辱”的术士，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要习惯的，一件事、一个人——甚至一生。
从前的蓝雨和现在的蓝雨，还会有将来的蓝雨。
从来没有人能停驻在时光的河流中止步不前。
而在这一年的全明星周末中，蓝雨的剑与基石勉勉强强地挤进了二十四人之列。后来有人说，黄金一代之所以会成为黄金一代，从那一个赛季的全明星周末中便已初见端倪，从前、乃至很久的之后，二十四位全明星中都再未曾出现那么多当季出道的选手。光芒一旦开始绽放就再也无法被掩盖，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传奇似乎也不过是从如此简单的故事开始。
而一直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黄少天都还曾津津乐道地说起他们的第一次，说起那次团赛里索克萨尔也跟转了性一样，跟着他一块儿偷偷摸摸地躲在背后放冷箭戳人屁股。他表示什么事情的“头一回”都总是鲜活而令人记忆深刻的，比如第一次拿起荣耀账号卡的时候第一次PK胜了别人的时候，第一次坐在职业选手席的时候第一次拿到冠军的时候，蓝雨的剑圣记性好，说起过往来桩桩件件眉飞色舞，兴致来的时候还能配上动作。而喻文州只是微笑着安静地听，最后结案陈词。
“嗯，初恋也是。”
那一年的新年喻文州也是在邻居李奶奶家过的。她老人家依旧不懂荣耀不懂职业联盟，但是她在电视上看过喻文州的采访，虽然听不懂可知道那肯定是好的。崭新的钞票被折在红纸里塞进喻文州的口袋，他慌张地推辞说已经成年了不该再要这个，而老太太温暖地笑眯了眼，说阿州说什么呢你在奶奶心里永远都是孩子。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名门闺秀，先生教过诗书礼乐，一手簪花小楷直到今天依旧秀丽稳健，蓝雨战队的年轻队长望着红包封上写着的蓝雨必胜四个字几乎要红了眼眶，而老太太拍抚着他的手——她已经不能像喻文州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摸摸他的头：“奶奶不懂别的，这两个字是不是你的那个？”
“是。”他把红包小心地收进了贴胸口的口袋里，反手握住了老人苍老而温暖的手。
——是我最珍重的那个。
“还有个。”老人又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来拍在喻文州手心里：“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孩子，现在也还和你在一块儿吧？这个是给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