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为他是吵完架闹绝食?”阿次轻哼,“他不会的!再说我又没说什么重话。”
牛叔一脸了然,果然是吵架了。
阿次尴尬地轻咳一声,扭头进了厨房。
“你干嘛?”牛叔跟进去,扯住他,“什么时候用你下厨房?想做什么跟我说。”
阿次搓搓手,有些犹豫:“我听说小米粥健胃消食,想煮一碗给他送去……我亲手做的,他再不想吃,也得给点面子吧?”
“行了,我明白了!等熬好了你端上去,就说是你做的。”牛叔倒不介意借他的面子。
“好!”阿次等的就是这句,于是放心地跑出去照看三个孩子。
阿次边剥栗子边问:“夏天几岁了?”
“快六岁了!”小夏天接过栗子仁,家教很好地向他致谢。
“呦,比他们还大呢。爱钟,爱华,得叫姐姐。”但夏天的个头却比杨家两个小家伙矮些。阿次又剥好一颗,爱华早早冲他伸出手,拿了过去。他只能安抚爱钟,“下一个是你的。”
爱钟拿到属于自己那颗栗仁时,却没吃掉,反而塞到阿次嘴里:“叔叔吃!”
“爱钟真懂事!”阿次嚼着栗子,温和地微笑,用眼神给予鼓励。
夏天望着他,认真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像我爸爸,但是不笑就不像。”
阿次的笑容僵了僵,觉得“私生女”的可能性涨势飘红:“你妈妈呢?”
“我妈妈出国了。”
“哦?是英国吗?”
“不是,是天国。”夏天的表情很天真,“妈妈去天国当天使了,不用坐飞机也可以飞哦!”
阿次感觉心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替小女孩难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真正明白“私生女”和“天国”的含义,也不知道她明白真相的那天,会不会恨她的父亲。
这会工夫,牛叔已经备好了小米粥和开胃小菜交给阿次,并接管了三个孩子。
阿次望着凉菜咂咂嘴:“太假了,这一看就不是我做的……您切得太细致!”
“他都说胃口不好了,不配菜哪喝得下去粥?得啦!这就是找个辙,你大哥肯定也明白。只要你肯借这茬儿低头认错,给他个台阶下,他不会在乎到底是谁做的菜。”牛叔见他准备辩驳的样子,又道,“认错也不代表你有错。其实一家人啊,有点小矛盾很正常。你就是有职业病,非要把是非对错摆清楚。可家就不是个说理的地方,说深了伤感情啊……”
“我没想说理,我是想提醒您,再聊下去粥都该凉了。”
阿次端着托盘进屋,见阿初蒙头睡着,便把盘子撂下,隔着被子推了推:“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看被子似乎没什么动静,他又说,“我亲手给你煮了粥,赏个脸吧,我们谈谈。”
阿初还是没理他,阿次便掏出打火机拨弄,发出“铛铛”的声音,他哥却依然不为所动。
阿次恨不得拿打火机把被子点了,当然,理智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你想闷死自己啊?”他一把撩开被子,才发现阿初面色不对,有些轻微的发抖,立时忘了追问夏天的事,说话也变了音调,“怎么了?头疼还是胃疼?”
阿初微睁开眼,仍不清醒,只是喘息很重。阿次越发没底,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又不确定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发现温度确实偏高:“怎么发烧了?不行,得赶紧去医院!”
阿次翻出件外衣给阿初套上,准备抱他下楼,想起侄子们的模仿秀又觉得不妥,于是冲牛叔喊道:“我大哥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您先把三个孩子关屋里去,待会儿再放出来!”
牛叔一时没搞明白上医院跟关孩子有什么联系,不过听说阿初发烧了,也顾不上问那么多,直接把孩子们哄进了厨房。
厨房门刚掩上,阿次就搂着他哥飞速跑下楼,开车赶往春和医院。
……
一路上,阿初都靠着座椅犯迷糊。阿次想起酒驾那回,他哥发着烧还一直陪聊,感觉这次严重得多,便踩足了油门往医院奔。这回倒没碰上交警查酒驾,只是因为超速被电子眼拍下来,又是扣分又是罚钱。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又违反交规了。
到了候诊室,阿初清醒了些,不过话很少,基本保持问三句答俩字的模式。阿次知道他一生病就傲娇,便不再多言,只是小心地伺候着,等他舒服点了自然会找话说。
阿次去开水间接了两杯水,回来时,他刚才的座位已经被夏跃春给占了。
“我听小秦说你来看病,还以为他认错人了,没想到真是你!你是装病来医院检查工作的吗?没必要装得这么真实吧?下午离开时还好好的啊?”
对这三句问话,阿初连一个字都懒得答,干脆装没听到。
阿次却从夏跃春话里听出些内容来,很显然,他哥白天来医院见过夏跃春。说起来,夏天也姓夏,会不会……他试探地问:“你和夏天是什么关系?”
“我是春天出生的,百天照是夏天拍的,这算关系么?”夏跃春白了他一眼,显然觉得这问题很无聊。
阿次眯了眯眼,严重怀疑这货故意装蒜:“我大哥白天来医院干嘛?”
夏跃春抬头研究阿次的表情,半晌才说:“看望老同学和检查下级工作,你觉得哪个理由更靠谱?”
“砸烂你的办公室最靠谱。”
“好吧,你猜对了。”夏跃春没什么诚意地结束话题,“别等着叫号了,跟我走后门吧。”
阿次扛着大哥,跟在夏跃春后面像走迷宫一样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间总统套房。
阿次扶阿初在大床上躺好,才问:“你们还做酒店生意啊?”
夏跃春说:“这是本院独一无二的VIP病房,完全按照董事长的要求装修的。”
VIP病房?这哪还有半点病房该有的样子?阿次真的很想吐槽,但是现在并不是过嘴瘾的时候,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摸了摸阿初的额头,说:“突然就烧起来了,我怕有别的炎症。”
“哪那么邪乎?他就是心理压力大,又着凉了。没多大的事,挂个水就退烧了。”
阿次敏锐地发现了突破口,忙追问:“你说他心理压力大,是指哪方面的?”
“这个年龄层的压力,主要是工作不顺、银行没钱、孩子尿炕。哦,还有性生活不和谐。你觉得像哪种?”夏跃春很有八卦精神地望着他,反将了一军。
像喜当爹!阿次抽抽嘴角,答道:“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何必兜圈子?”
“好吧,我不想告诉你。”夏跃春理所当然地说,“不相干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什么叫不相干?你都说他压力大到发烧了,我能不问问吗?”
“可以,但作为医生,我不能泄露病人的隐私。等当事人退烧了,你问他吧!”夏跃春按了下铃,“护士马上就到,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一步。”
“恕不远送。”阿次没好气道,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剧透一半找借口开溜的无良人士。
夏跃春离开后,护士帮阿初化验,又打上吊瓶,很快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兄弟俩。
阿次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棉签,细心地蘸水润湿阿初的唇。
阿初看了看他,把脸转向另一侧。
“别闹情绪!”阿次执着地把棉签伸过去。
阿初大叹一口气,忍无可忍道:“没这么严重……你别吓我。”
“我闲的,有点事做不闷得慌。”
“……你回家吧。”阿初有气无力地说,“明天还要上班。”
“我明天要不要上班,全看你能不能退烧。”阿次随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
“这有医生,放心……”
“以前怎么没这么懂事?”阿次没忘记,上次这货完全是用命令的口吻,要求他不许睡觉,盯着换液,“我走了,谁给你盯着液?”
“我自己可以。”
“你烧糊涂了吧?”阿次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这还是我大哥吗?怎么跟上次发烧差别这么大?来点正常的反应嘿!”
阿初微微皱眉:“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很……蛮不讲理?”
“平时还行,赶上小病小灾就成大老爷了,什么事都指使我。要是喘气能代劳,肯定也是我的活儿了。”
阿初听完,闭上眼扭过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阿次以为他已经睡了,他却缓缓说道:“在家那会儿,喘不上来气。我好像梦见爸了……他要掐死我。”
阿次回想起被雨伞抽打的旧事,觉得老爷子确实彪悍,但他对阿初一向很和蔼:“不至于吧?你可是里里外外出‘成绩’,他怎么会打你?”目前为止,“成绩”疑似出到三个了。
“他怨我耽误了你……”习惯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我,是个差劲的大哥。”
阿次沉默了。他上午才在父亲墓前提到“拱猪”的事,老爷子这么快就托梦过来教训阿初……爹,您老也太灵了吧!
弟弟的不语在阿初眼中成了对“差劲”的认同,他哽了哽,咬牙继续说:“阿次,你心里也在怪我吧?……是我太自私了。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干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