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不禁一怔,这种对视的感觉有够惊悚。就好像你面无表情地照镜子,却发现镜中人神情复杂地望着你,恐怖片也不过如此。阿次看着另一个自己,神情疲惫,眼神迷茫,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撑起一抹淡笑。
刚才想好的开场白是什么来的?阿次清清嗓子,走过去尽量淡定地说:“飞机没晚……”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哥们儿已经扔下行李,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抱住:“阿次……”
这个拥抱很紧,而且有些颤抖。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阿次不讨厌这个拥抱,甚至因为不必再惊悚地对视而感到庆幸。想来杨慕初也只是个23岁的小青年,刚办完母亲的葬礼,心中必定异常凄楚,却苦于无法向外人倾诉。这样抱住他,便是把他视为最亲近的人了。此时阿次也忘了报复社会,只觉得这兄弟像只柔弱的小白兔一样需要安慰,便拍拍他的后背:“都过去了……回家吧。”
阿初仍没放开他,直到粉丝队伍那边传来一阵尖叫声,才松开怀抱。
阿初往那边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国内小影迷接机都摆这么大阵势?”
“不知道,我也头一回碰上。”阿次耸耸肩,拉着行李往门口走。
至此,下马威计划完全被搁置了——阿次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儿,却不喜欢仗势欺人。遇上这么个小白兔大哥,再吓唬他,就太不近人情了。
阿初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地说:“妈走的时候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还知道宽慰别人啊?阿次不甚在意,燃起一支烟,淡淡“哦”了一声。
阿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漠不关心,沉默许久才道:“你听说过‘印随现象’吗?”
阿次挑眉:“你想说什么?”
阿初自顾自地做着解释:“刚孵化的小动物会把它所看到的第一个行动目标当做母亲一样依赖,这就是印随行为。”
阿次不以为然,有些嘲讽地笑:“讲这么一大套,不会是想跟我强调母亲比父亲重要吧?”
“错!你这辈子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我——娘胎里那十个月都是我陪着你熬的!”
阿次没想到这小兔子能讲出这种话,不禁瞟了他一眼,心道:原来兔子急了真会咬人。
第2章 兄恭弟友
杨慕初这个人不简单。
阿次把他接回家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进门时,老父亲托着烟斗迎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到?”
“飞机误点了,没办法的事。”阿初抢在阿次开口之前轻描淡写地说。
阿次不自在地低下头——这个哥哥比他想象的要成熟。一个人在机场等了30分钟,却连迟到的原因都没问,还肯为他掩饰,其广阔的心胸不得不让人佩服。
父子三人的第一顿饭吃得很精彩。不管真的假的,老头说起前妻便“呜呜”哭起来,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坐着,各劝了几句,才勉强收住泪:“她一定还在怨我,宁可孤零零葬在外国,也不要回来见我。”
“您不必自责,我想她已经不怪您了。”阿初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下去,“妈再婚了,她葬在那边是很正常的。”
“再婚了?”老杨眨眨眼,显然并不知情,“怎么没通知我?”
阿初挑挑眉,礼貌地浅笑着,没言语。
阿次则直言:“应该没有通知您的必要。”
老头白了他一眼,转头又问阿初:“你继父他……有我帅吗?”
阿次恰好刚喝了口红酒,直接喷了出来。
老头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吼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反应?老子我年轻时也是万人迷!不然能把你们两个生成这样吗?”
阿次拿起餐巾擦擦嘴,一本正经地说:“我会考虑去做个亲子鉴定。”
“兔崽子!”老头磨着牙,显然已经快崩了。
阿次心说,兔子哪有我这攻击力?说阿初还差不多。不过他没说出口,毕竟阿初没惹他。再说他们又不是很熟,不能像跟老爹说话这样没顾忌,一不小心误伤到就不好了。
老父见他没再犟嘴,火气稍降。说起来也一个多月没见阿次了,好不容易逮到人,忍不住又想劝他改行:“你不来公司帮我也就算了,能不能让我省省心?现在的黑社会是什么都敢干,我真怕哪天通知我去给你收……唉。”
“收什么?收钱?收礼?”阿次知道老头不敢提“收尸”俩字犯忌讳,便故意挤兑他。
“说到收礼才想起来,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在行李箱里,刚才忘了拿出来。”阿初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开。
“真的吗?你这孩子太有心了!”老头笑得合不拢嘴。
杨慕次观察着老头子,凡是把脸转向阿初时,总是满面堆笑,而转向他时,立刻换上横眉立目,看来还真有做亲子鉴定的必要!
饭后,趁着阿初去翻行李找礼物的时机,老父小声警告阿次:“你少吐槽我几句行不行?阿初跟你妈那边长大,肯定老听她讲我坏话,你就别再毁我形象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次敷衍着,“只要这段时间,您别再往家里招女人,您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定是光辉灿烂的!”
“我那都是应酬而已,逢场作戏……”老头挠挠头,痛下决心:“好吧,我尽量。你也搬回来住吧,你们年轻人说话没代沟,我希望他能够更愉快地融入咱们这个家,可你也看到了,他跟我讲话总是礼貌得像应酬一样……”
“还是我好吧?”阿次拽拽地说,“我回来住是没问题,不过他要在咱家住多久?”
老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什么叫咱家?你哥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只要他想留下,我绝对欢迎。你可千万别去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哦。”
阿初把礼物拿过来,给阿次的是一件浅色风衣,而父亲的则是一顶墨绿色的礼帽。
老头有些尴尬地接过帽子。看阿初的样子挺真诚,应该没别的意思。可是刚才提到他母亲再婚的事,这会儿又送个绿帽子过来,有没有这么巧合啊?
阿次套上风衣试了试:“谢谢,款式不错,而且很合身。”
阿初笑了笑:“按我的尺寸买的,感觉应该不会差太多。”
“哦。”阿次点点头,心想这哥们儿的逻辑太理想化了,谁规定双胞胎连身材都一样?万一他吃成个大胖子,不就囧掉了?
阿初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解释了一句:“我下飞机时还在想,如果看你体型和我不太一样的话,就不把礼物拿出来,留着自己穿了。”他转头看看父亲,建议道,“这是今年流行的款式,您可以戴戴看。”
“是吗?呵呵呵……真是谢谢你啊。”老头捧着帽子欣赏,没有戴上的意思。
阿初眨眨眼,疑惑地问:“您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非常喜欢的。”老头笑嘻嘻的,企图敷衍过去。
“没错!绿色的帽子最适合老爸!你太有眼光了!”阿次憋着笑,冲老头扬扬眉毛。
老头白了他一眼,碍于阿初在场,不便发作,便撑着笑容起身:“我儿子送我的礼物,必须收好了!你们聊,我先回房间去了。阿初,在自己家,千万别拘束啊……”
老头离开之后,阿初明显松了口气。
阿次说:“放轻松,老爸没那么多事儿。”
“你不知道……”阿初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带我转转好吗?这房子太大,我还没搞清楚格局。”
“没问题。”阿次爽快答应,带他认清了厨房、浴室,又往二楼书房走。
上楼梯时,阿初闲聊天似的发问:“你是混黑道的?”
阿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肯定是父亲刚才的话使他生了误会。摸摸下巴,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点头道:“对,以后遇上事儿报我的名,没人敢动你!”
“谢谢,不必了,我不怎么惹事。”小白兔的脸已经黑了一半,“你就没想过干点别的?”
阿次摇摇头:“自从加入黑社会,有吃有喝有地位,还干别的做什么?”
“像爸这样开公司,也能达到这个标准。”
“那不一样,你看他钱赚得多辛苦,头发早早就掉光了,我可不想像他那样。”阿次得瑟地甩甩头发,问,“你不会也想劝我改行吧?”
“不会。”阿初淡淡道,“喜欢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相信你有能力自保。”
转眼到了二楼,阿次在前面带路,阿初却停在娱乐室门口,望着里面的台球桌出神。
阿次回头看看他:“打两盘怎么样?”
阿初面露尴尬:“我不会打。”
阿次很意外:“你不是从英国回来的吗?”
阿初无奈地耸耸肩:“也不是每一个在中国生活的人都会打麻将吧?”
“很充分。”阿次点点头,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可以教我一下吗?”身后的小白兔仍眼巴巴望着台球桌。
“哦。我刚才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来……”阿次带他进了娱乐室,开始解释台球的规则,并做示范。
阿初连连点头,理论学得很快,只是实际操作上总差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