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还是老样子,三句不离“安心静养”,五句不离“等你出院”。阿初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他们两人之中至少会有一个出精神问题——阿次整天小心翼翼的,又要兼顾公司和孩子,已经快要忙疯了。他却闲得发慌,每天只能接触到弟弟、夏跃春、主治医和护士大姐,就快被憋疯了。
由于阿初生病的事情没有公开,朋友、下属和生意伙伴都以为他跑到英国给继父尽孝去了,自然也没人来医院陪他唠嗑。大多数时候,他都躺在床上幻想自己是一块剔掉骨头的肉排,挪不得动不得,只能等着阿次或者护士帮他“翻面”。但是肉排翻个两三回,熟了就可以夹出烤盘了,而他翻了好几天,就是翻不出这张病床,可见人不如肉排啊。
一星期后,他终于等来了第一波探病访客。遗憾的是,这并没有令他感觉受到重视,因为对方根本不是为他来的。
“感谢分局领导对病患家属的关心,我一定努力早日康复,让我弟弟回到岗位,为维护辖区的和谐稳定做出贡献。”阿初躺在床上平静地讲着套话,故意将“患病家属”说成“病患家属”。本来嘛,这堆警察就是来关心病患家属杨慕次的。
阿次站在一旁,抿着唇没说话。杜旅宁瞧他没什么表决心的意思,便转头微笑着对阿初说:“你要安心养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说出来,分局党委会尽力协调解决。”
阿初立刻问道:“那手术费和住院费能给报销吗?”
“当然能。”杜旅宁的笑容有些僵掉,“把收费单据交给你们单位的社保经办人就可以。”
“哦,原来分局不给解决啊。”阿初一脸的失望。
“你还差这点钱?”一旁的钟朗忍不住说。
“话不能这么说,手术费不是个小数目啊。”阿初叹道,“我现在又没法工作,收入很不稳定。而且以目前这个恢复速度,真正康复恐怕要到年后了。哦,我是指农历春节那个年。”
杜吕宁蹙了蹙眉。还不到立秋,就敢谈春节后!刚才说什么“努力早日康复,让弟弟回到岗位”统统都是屁话,这货摆明了是要给阿次请半年的带薪假!而且他很有技巧地先提钱,被婉拒后才提出这个请求,如果再次拒绝,就会显得不通人情,“分局党委会尽力协调解决”也就成了一句空话。想到这里,杜旅宁抽了抽嘴角,转头问阿次:“你的意思呢?”
阿次知道,杜旅宁现在这副表情无疑是发飙的前兆,可是他必须站在大哥这边。因为杜旅宁生气出不了人命,阿初生气却有可能引发后遗症。于是,他硬着头皮说:“杜局,我……”
“您问他的意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阿初抢在阿次之前说,“大家都是信唯物主义的,您应该明白,我康复的快慢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杜旅宁额头的青筋蹦了蹦,不明白正直的阿次怎么会有这么个无赖的大哥。还记得阿次提出调离刑侦大队时,曾用病弱、隐忍、善良、无私这类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这位双胞胎大哥,如今看来,是阿次太过善良,感情用事,才会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那就让阿次带薪休到你康复那天吧。”杜旅宁不悦道。
小吴举着相机猛拍了几张照片,慰问工作算是圆满结束了。
临走时,钟朗凑到床旁低声说:“阿其去香港分行视察了,我替他来看看你。他下个月才回来,估计到时候你都出院了,我们再去家里看你。”
“好极了。”阿初坏笑道,“你知道吗,住院这些天,就只有你这句话,我听着最舒坦。”
钟朗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挑起眉。阿初解释道:“知道你们也在斋戒,心里平衡多了。”
“不过,你好像比我们多一戒啊,还要顿顿吃流食……你好好养着吧。”钟朗说完又冲阿次摆摆手,走到门口搭着小吴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今天晚上食堂该吃羊排了吧?”
“阿次,快拿手机从后面给他拍张照片!”阿初低声吩咐,“我要发微信,让余其扬看看钟朗跟小警察勾肩搭背的样子!”
阿次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抓着手机追了出去——犯不上因为这点小事惹阿初不悦,况且钟朗跟小吴只是搭个肩膀,又不是捉奸在床,余其扬看了也发作不得。
阿初对弟弟的表现和拍下的照片非常满意,他直接用阿次的手机自己的微信,给余其扬发过去。照片后附言一句——“钟队来看过我啦,他说晚上要开荤,已经走了。”
第104章 长痛不如短痛
又过了一周,阿初恢复情况良好,已经可以扶着床在小范围内活动,只是体力还有些不足。他本人倒是挺知足的,直言任何人连着吃两个礼拜的流食都不可能生龙活虎。主治医生也终于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妥协了,建议他出院回家休养。阿次仍觉得不踏实,怕有什么没查出来的后遗症,但是既然医生都放行了,他也不好再拂阿初的意,只得去找夏院长询问现阶段的注意事项。
“看住了他。”夏跃春提醒道,“术后一个月突然失明、失忆、昏迷不醒的情况也是有的。”
“要不还是别出院了,再观察一阵子。”阿次听了更觉得不放心,医院好歹有医生护士在,就算大哥出了什么状况,也不至于耽误病情。
“现在是他急着想出院,你觉得谁能拗得过他?”夏跃春又说,“你也别太紧张,通常情况下出院就没事了。我刚才说起那些突发状况,只是提醒你留点心。”
“……所以,还是不能刺激他?”
“那要看你具体准备怎么刺激了。”夏跃春饶富兴味地望着阿次。
“我只是想告诉他一些话,但是如果现在影响到他的情绪,是不是还会引发后遗症?”
“这我没法给你打包票,不然出了事你赖我。”
阿次叹了口气,保险起见,暂时还是不要有所表示了。
回到病房,阿次企图最后一次劝说他大哥留院观察。正要开口,却被阿初顶住:“你什么时候跟夏跃春这么要好的?临走还要跟他告个别?”
“没有,我就是去找他办例行的出院手续。”
“别糊弄我,这不是院长的职责范围。”
阿次被噎得语塞,只得老实交代:“……我其实是去找他咨询护理方面的问题。出院就没有医护人员照料了,我又什么都不懂,怕影响你康复,所以跟他取取经。”
阿初挑眉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没说什么,让我多注意点,有问题及时打电话就行。”阿次趁机建议道,“我觉得还是在医院比较放心,等你彻底好了,咱们再回家……”
“阿次,我在这儿住得憋闷。你也知道,心情不好,不利于养病。”阿初把任性的决定解释得非常合理。既然“静心休养”的设定无法突破,干脆就好好利用这项限制。
“好吧。”话说到这个份上,阿次也只能妥协了。
就这样,阿初懒洋洋地坐在轮椅上,由弟弟推出大楼,感受着路边花草树木的勃勃生机。
“看来是真的憋坏了。”阿次低头望着他,建议道,“这样吧,还是住在医院里,我每天推你下来到院子里走走,怎么样?”
“我还是喜欢家里的院子。”阿初毫不动摇地说。
阿次拿他没辙,也放弃了劝说。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唠叨了两句:“咱们先约法三章,你算提前出院的,回家也还得继续吃流食。”
“这我没意见。”阿初笑眯眯地说,“只要是你做的,吃一辈子都没问题。”
阿次一惊,连忙否认:“都是牛叔做的,我根本没给你熬过粥!”
“我又没说是你熬的!”阿初乐呵呵地望着弟弟,“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牛叔学习一下。”
“……那我尽量。”
……
把阿初安顿好后,阿次又和刘阿四去接爱钟爱华。他一路上都没提阿初出院的事,希望孩子们可以在推开家门看到父亲的一刹那感到惊喜。遗憾的是,这俩熊崽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爸爸,你怎么回来了啊?”爱华脸上无惊无喜。
“怎么,不欢迎吗?”孩儿他爹危险地问。
“欢迎啊!如果你答应我们每天吃夜宵的话……”爱钟试着跟他谈条件。
“夜宵?”阿初不经意的一撇,看向旁边的牛叔,老人家有些窘迫,显然这段时间夜夜给俩小货加了餐。阿初倒没说什么,掐掐爱华的小肉脸,说,“想要夜宵,得看你们的表现。”
阿次感到势头不对,估计阿初要拿胖儿子这身小肥膘做文章,赶忙打圆场:“爱钟爱华,你们不是天天盼着爸爸回来吗?快抱抱爸爸。”
可惜两个小家伙没意识到危险,仍揪住夜宵的茬儿问到底,坚持等这事落实了之后再安抚父亲,最后果然被安排到院子里跑圈去了。
“才两个礼拜,就当我不存在了!”阿初在窗边望着俩儿子的身影,愤恨地说。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呢。”阿次劝道。
“那你懂吗?”阿初侧头打量着弟弟。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