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阿初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回答。
“你是烦了还是困了?”夏跃春合上记录本,打量着他,“烦了可以聊些别的,困了我们立马就走,让你踏踏实实补觉。”
“困了。”阿初毫不含糊地下了逐客令。
“好吧。”夏跃春点点头,转身招呼两个医护人员和阿次一起退出去。
“阿次可以留下。”阿初连忙补了一句。
“留下干嘛?看你睡还是陪你睡啊?”夏跃春嘲讽道。他说完继续摇头往外走,临出门前拍了拍阿次的肩膀,低声说,“说什么做什么,都想想后果。”
“我知道。”阿次冲他微微点头,目送几人离开,把门关好,才走到病床旁坐下,对他哥说,“你饿不饿?我买了粥,要不要喝点?”
“好。”见弟弟仔细地用勺子撇掉粥里的米,吹温了才喂给他喝,阿初露出满足的微笑。
“你刚做完手术,肯定只能吃流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带油腥的,不敢冒那个险,就自作主张买了白粥……”阿次边解释边舀粥。喂到第六勺的时候,阿初没有张嘴。
“不想吃了吗?”阿次问。
“嗯,没味道。”阿初撇撇嘴,又说,“勺子也多余。”
阿次愣了愣,才明白后半句是指自己刚才找不到勺子打算用嘴喂水的囧事,有些尴尬地撂下粥碗,说:“别笑话我了,快把这茬儿忘了吧。”
“这我得记一辈子。”阿初观察着弟弟,问,“刚才,是不是怕我忘了你?”
阿次老实地点头,随即又摇头否认:“害怕没有用,真到那一步就只能积极面对。你告诉过我,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要往前看,想办法不让事情变得更糟。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有任何不适或者出现后遗症的征兆,都别再瞒着我了。”
“好。我现在就觉得有点……”他看阿次一脸紧张的样子,笑道,“躺久了,背有点僵,又浑身没劲儿。你帮我翻个身吧。”
阿次小心地推他向右侧躺着,又替他捏了捏背脊,问:“这样好点吗?”
“嗯,舒服多了。”阿初拍了拍空着的半张床,说,“上来吧。你昨天也没睡好,一块儿睡会儿吧。”
阿次听了,绕到另一侧准备上床,突然想起了夏跃春的提醒。大哥需要绝对的静养,这时候可不能大意。想到这里,他赶忙摇头说:“不了,我得走了,该送爱钟爱华去……”
“阿次,靠过来些。”阿初打断他,轻声说。
阿次依言贴近,许是熬夜精神困顿,看到阿初嘴唇开合,温暖的气息流到耳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两个字——“我冷”,抬眼就看到自家大哥勾起的唇角。
阿次抿着嘴,走到门口把空调调高了两度,说“这样就不冷了。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带爱钟爱华过来看你。”
说好的脱衣暖身呢?阿初无语地看着弟弟走出去,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抬手按了服务铃。很快,一个护士推门进来,听病床上的杨董冷着脸下达她工作以来听过的最奇葩的命令。
“找空调工来,把那个调温按钮给我拆了。”
……我是为小按钮默哀的小分……
阿次和阿四一起送孩子去学校,返回时,阿四犹豫了一下,问:“你确定要回家吗?”
“确定。”阿次靠在后座上,用手撑着额头说,“回去补个觉,下午再接孩子一块去医院。”
“哦。”阿四点头,往杨家的方向行驶。过了两分钟,又忍不住提醒,“二先生,你昨天在医院守了一宿,没几个人知道。现在大家只看到你把老板扔在医院里不管,会误会你心大。”
“你以为我不想去医院啊?”阿次无奈道,“我现在困懵了,要是一个没留神,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加重病情,就追悔莫及了。现在没有什么比让他安心养病更重要了,别人要误会我,就随他们吧。”
“可是,如果老板也误会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知道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阿次很肯定地说完,又没什么信心地补充道,“他要是真误会了,我跟他解释一下,也就没事了。”
……
阿次回家后,抱着蓝兔子睡了六个小时。下午两点半起床时,仍觉得没什么精神,不得不承认,过了三张身体就大不如前,当年在KTV刷通宵第二天还接着上班的战斗力早都交代在纵欲的大双人床上了。
牛叔看到他,立刻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去。”
“不了,睡不着了。”阿次拉着他进了厨房,说,“他刚做完手术,只能吃流食。我住院时就觉得顿顿喝粥特没胃口,有没有那种清淡又美味的粥?”
“哦,那就山药南瓜粥吧,有点甜,还养胃!我这就熬,一会儿就好……”
“不用了,牛叔。”阿次挠挠后脑勺,有些腼腆地说,“这回不用您当枪手,我想学着煮,您指点我一下就行。”
牛叔挑起眉,夸张地惊讶道:“呦!阿次也会疼人了!”
“牛叔!”阿次不自在地岔开话题,“到底先放山药还是南瓜?”
牛叔见他发糗,也不再揶揄他,乐呵呵地做指导。
……
傍晚,阿次领两个小家伙进了病房。爱华看到阿初头上的绷带,立刻变了脸色,凑到病床旁小声地问:“爸爸你疼吗?叔叔怎么把你的头都打破了?”
爱钟也是眼圈发红的样子,看了看叔叔,什么都没说,表情里却满是难过。
“我比窦娥还冤。”阿次不无感慨地说着,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坐下来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还好。”阿初的气色依旧很差,但精神恢复了不少。他望着两个儿子说,“我受伤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你们不能冤枉叔叔。”
“那你是怎么不小心弄伤的?”爱华追问道。
“我想跟你们教练学功夫,为了向他看齐,剃头时不小心刮破了。”阿初张口就编,完全不用打草稿。
“啊?你是为了跟教练学功夫打败叔叔,才把自己搞成这样啊?”爱钟的小脸上分明写着“原来你才是坏人”。
“不是为了打败叔叔,是为了保护他。”阿初果断进行机会教育,给两个儿子洗脑,“让你们学武术,也是为了保护好自己和最重视的人。”
两个孩子听得似懂非懂,一旁的阿次却深受感动。虽然“学功夫”只是戏言,但阿初对他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这一路走来,大哥确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他。
“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就算是为了你。阿次低下头,抿紧了唇,不敢把后半句说出口。他不确定这种话会不会影响到阿初平和的心态。
阿初听了,立刻蹙起眉。以往每次生病,阿次都会乱了分寸,满眼焦急。唯独这回,从早上醒来,这家伙就一直不冷不热的。虽然人在生病时常常会变得敏感,但阿初确定自己没有被情绪干扰,阿次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于是他借着教子的时机,旁敲侧击地试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为所动!虽然以前说情话时,阿次也总是尴尬地吐槽,但在他卧床休养期间,这么明确地划清界限表示不用他管,还是头一遭。阿初有很不好的预感,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造成弟弟这样的转变,但他很了解阿次的脾气,一旦作出决定,就再难有转圜的余地。
阿初很快想到,应该充分利用好“生病福利期”,他瞥了眼保温桶,问:“晚餐还是稀粥?”
“嗯。”阿次发现他有些低落,估计是对流食产生了不满,便打开保温桶,盛到碗里,边用勺子搅动边推销,“是山药南瓜粥,味道比白粥好。”
爱华听说味道好,立刻凑过来耍赖要先尝。
“别起哄,这是给你爸的。”阿次把碗护好,完全没得商量。
“一起分着喝吧,反正我也喝不了这么多。”阿初劝道。
“不行,这就是给你的!”阿次有些激动地说完,又找辙解释,“牛叔给他们做了晚饭。要是在这儿吃了,回去正餐就吃不下了,还是不要惯出这种毛病比较好。”他俨然忘了自己隔三差五带着侄子们去茶餐厅打牙祭的事情了。
爱钟爱华见叔叔如此坚持,也不再打粥的主意,跑到一旁折腾电视去了。阿初抬了抬眉,阿次已经把一勺粥送到他唇边。只是阿初尝过之后,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恶。
“怎么样?”阿次有些紧张地问。
“这粥……”阿初放缓了语速,吊足了胃口才说,“是牛叔熬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阿次已有些不安。
“没有,就是觉得他厨艺又提高了。”
“我看是你饿了。”话虽这么说,阿次总算松了口气,忍不住翘起唇角。
阿初打量着他,随即也跟着笑了笑,又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全靠早上那几口白粥撑到现在,中午护士没来送饭,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怎么能这样?”阿次赶忙舀起一勺粥递过去,蹙眉问,“夏跃春没安排人给你送饭?”
阿初把粥咽了,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大概以为你会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