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他们不是小哥的对手,便来害我,多亏小哥出手相救。那三人逃走时并未受致命伤,死了也不干小哥的事。敢问这‘残害同门’的罪名是哪儿来的?”
屁的残害同门,张起灵他残害的就只有他一个!借酒装疯,啃了就跑,搅得他心神难安,现在又擅自生死未卜,简直就是个混……吴邪心里一揪,又想到这人也许真的已经不在了,瞬间连“混蛋”两个字也骂不动。如今这场武林大会上个个人居心叵测,就剩下自己还记得他的好,再抱怨也没意思。
张海杏冷冷道:“这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编的?”
“那就再加上胖爷一个!”肥硕的人影儿腾空一闪,轻巧地落在吴邪身边,抱拳道:“顺天府潘家园王胖子,有礼了!”
到底是老江湖,胖子分毫不怯场,还笑呵呵地跟台下的熟人打了招呼,这才拍着胸脯道:“小吴不是江湖人,所以你们怀疑他。但胖爷可是老江湖了,我可以担保,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张小哥咱是见过的,为人咱也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王胖子混迹多年,深知武林风向。他为人粗中有细,又讲义气,三教九流都有结交。他这一番话出口,众人便明显有些信了。吴邪大喜,正要言谢,胖子却已经低声数落起来:“一遇到小哥的事你就不长脑袋,依我看,有你这么个爱操心的媳妇儿,连阎王爷要请小哥也难。”
话虽然欠揍,但是吴邪知道胖子是想说他也不相信小哥会死。有了这句宽慰,吴邪心里头的希望似乎又重燃起来。心情一放松,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长老!我有一件东西想给您过目。”
说着,吴邪自腰间取出一个针线包,当着众人打开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做什么。吴邪不理会,径自取出三枚形状特殊的银针——正是那日刺客所留暗器。吴邪当时出于好奇,便拿手帕抱着把银针收了。那银针已经去掉了毒液,但是由于常年淬毒的缘故,色泽依旧十分诡异。原是他出门前留了个心眼,想自己身无寸铁,遇到意外难免不能自救。他不通武艺,若直接佩剑也不合适,便想出了这么个不容易被防备的法子。
吴邪把银针递给老者,问道:“此物,不知可否作为证据?”
张家长老见那暗器,竟是脸色大变,突然厉声道:“执戒堂弟子听令!立刻拿下叛徒张海杏!”
吴邪被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几个张家人已经冲上台来。却听张海杏喝道:“且慢!长老,这‘荆棘刺’虽归我所有,他人若有心也未必就弄不到手。此人形迹可疑,长老勿要听信谗言!”
女子回头一指:“小子!武林大会的每一张帖子我都看过,怎么从没见过你。说!你伪装成我兄长,又偷偷混入武林大会有什么目的!”
好一个贼喊捉贼!
如果被指的人不是自己,吴邪简直要击掌叫好了。这女人反应真是快,一句话便把毛头指向他。去你妹的伪装,他二十几年一直长这模样,还能有假不成!可偏偏吴邪的确就是混进来的,连张帖子也没有,实在可疑。尽管胖子一直在解释,但是显然张家人并不相信。
吴邪咬牙道:“我的身份有什么重要!这个女人谋害武林盟主,难道不应该制裁吗!”
突然,一直沉默的张海客淡淡地道:“她的事我们自会查明,但是你的身份也的确可疑。小兄弟,不如你老实交代了,看在你和前任盟主的交情上,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当然……前提是,你的话都是真的。”
张海客用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笑了笑,吴邪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一旦他承认身份,便是把吴家牵扯进来。吴家如今早已不问江湖事,只有三叔还在外走动,若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惹了祸,扒自己一层皮还是轻的,就怕他……
突然,一个声音从场外传来——
“他的话当然是真的。”
众人循声望去去,只见说话的却是个吊儿郎当的布衣道人,带着一副让吴邪记忆深刻的黑眼镜。小掌柜傻眼,这不是客栈里的……那人慢悠悠地走上台,对着吴邪一个劲儿地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吴邪看着这表情丰富的神经病,完全云里雾里。他刚要开口,对方却闪电般地出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后脑勺一拍,撞了他一个趔趄,活像长辈在教训小辈。吴邪正要大骂,却听那人道——
“齐羽,怎么这么没礼貌,见到舅舅也不知道问好。”
齐羽,谁呀?
吴邪一愣。
只见那黑眼镜笑呵呵地招呼道:“长老,小侄自小体弱,没见过这种场面,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台下哗然。
黑眼镜此人,道上人称“黑瞎子”。据说本家姓齐,跟江湖神算齐八爷有些关系。算命这一行当,因为泄露天机,大多不得善终,齐八爷算是个例外。当年齐铁嘴凭着一手奇卦为先帝立下功劳,也保全了自己一世富贵,享年八十有二。齐铁嘴一生顺遂,富贵无忧,可他的后代却没有继承他的运气。齐家独子齐羽下生便患有怪病,齐铁嘴便是为此事封卦收山。江湖皆传言这是上一代的“债”报应到了孩子身上,更有传闻说这个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是以,黑瞎子一开口,众人不由就好奇起来。照此人所说,眼前的青年难道竟是传言中早夭的齐家公子?
吴邪不知道齐羽是谁,但是齐八爷的大名他是有所耳闻的。吴邪没想到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竟会帮他,并不敢掉以轻心。然而,仿佛察觉到了吴邪的警觉,黑眼镜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给自己要个人情。”
吴邪不解,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帮到他的放。对方却稳稳地往他和胖子边上一站,摆明了立场。这样一来,不管真假,吴邪的身份便坐实了。人证物证俱全,张家长老立刻便要处置张海杏。
未曾料到,女子见大势已去,竟是出其不意地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电光石火间,吴邪只觉得手腕间火辣辣地一下,连痛感还未传来,人便已经一个跟头宰了过去。黑眼镜和胖子同时出手,却也只扯住他另一条胳膊。
“老太婆你干什么?看上我们天真了也不能硬抢啊!”胖子抽刀相对。
“姑娘,奉劝你一句,这个人可不是你能动的。”黑眼镜话里有话。
“今天左右是个死,拽个垫背的,老娘也不亏!”张海杏恶狠狠地对吴邪道,“你不是跟张起灵很好吗?他现在正在和阎王爷下棋,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张海杏一个用力,吴邪便觉得手臂要被生生扯掉一般,当即惨叫起来。胖子和黑眼镜见状也不敢硬来,他们一松力,吴邪立刻倒了过去。他心知这一下凶多吉少,情急之间拼上最后的力气一个头槌撞开。下一刻,吴邪只觉得头顶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实在不像是脸或下巴,倒像……
吴邪大叫不好,抬头一看,近在咫尺的张海杏捂着胸部,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我不是故意的!”
“你找死!”
张海杏哪里听得进去,甩手便是一个耳光,吴邪只觉得耳朵嗡嗡轰鸣,好似几万头野驴再耳边一起嚎叫。他从小虽不说娇生惯养,却也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当即也火了起来,对着张海杏的手腕一口咬下去,任对方如何踢打也不松口!胖子和黑眼镜都冲了过来,但是张海杏显然已经气疯了,竟是躲也不躲,只针对吴邪。吴邪被那一下抽得眼花,恍惚间他只觉得一道银色的光芒划过,手腕上的力量当即一松。吴邪趔趄后退,随之,有人稳稳地撑住吴邪的身体。
当然不是胖子,也不会是黑眼镜,那两人应该还在身前。站定的瞬间,吴邪屏住呼吸,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这样的举止,似乎倒叫身后那人误会了。吴邪只听耳边“啧”地一声。
那人对什么人吩咐了一声“善后”,便在他腰上一托。吴邪立刻双脚腾空,竟就被那人就这么捞走。恍惚间有人喊些什么,吴邪通通听不见。耳边只剩下无尽的风声,沉稳的心跳声,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若不是脸上还火辣辣地发疼,吴邪一定以为这是一场梦。
第18章
这人的功夫到底有多深吴邪不知道,他只知道对方拎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就像提着件行李,健步如飞地奔出老远。吴邪被捞着腰一阵摇晃,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胃里几乎翻江倒海。这样的姿势他想抬头都难,他只有使劲儿把住那人的手臂,以传达意愿。
感觉到吴邪的不适,对方总算是停下来了。
“不舒服?”那人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拉着他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弯腰要将吴邪背起来。
吴邪连忙道:“不是!不用……我是想说我能走了,我没事。”吴邪捂着胃部晃了三晃,终于站稳,他一抬头,视线里清晰地映出那个人的脸庞。
犹豫了一会儿,他低声询问道:“小哥,你也没事吗?”
张起灵,或者现在应该叫张盟主,他看看吴邪,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整个儿人的感觉黯淡了一些,不似在吴山当时平静惬意。这似乎是长期的奔波造成的,没有吴山当好吃好喝养着,这人就不会照顾自己。看来这短短十几天,张起灵也经历了不少事。不过此刻他平安站在眼前,这件事便好过一切了,直到此时,吴邪心口的大石才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