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露惊讶,随即脸色一沉。他与台上之人对峙片刻,竟是冷冷一笑,挥手在脸颊边缘一撕,一张人皮面具便被揭开,露出一张清丽干净的面庞,的确是个女子无误。然而,面对众人的惊讶与敌意,女子却并不慌乱,反而似胸有成竹。
“张海客,你拆穿我又如何?我同样能拆穿你的伎俩。”听起来,这位女子似乎和这位“新武林盟主”是熟识之人,“你今时今日站在这里,难道就不会问心有愧?”
“我有何愧?鬼玺乃是前任武林盟主亲手传于我,有诸位长老作证。”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明艳如花,很是动人。
“那你们倒是说说,你口中的前任武林盟主姓什名谁?他又为何会传位于你?不,你说了也没什么用,长老,这件事该有您来告诉大家,我刚才所说可有半句是假?”张海杏话锋一转,指向台中央一言不发的张家长老。
场上气氛越发凝重,事态突然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去。听那女子话里之意,张海客的盟主之位来得似乎大有缘故。
老者与女子对视半晌,终是长叹一声,沉沉地道:“上任武林盟主,乃是由老盟主张瑞桐亲传的张家族长,张起灵。而张海客的席位,是张起灵传授的。”
吴邪听到这里,脑子几乎要炸了。
怎么小哥又变成前任武林盟主了?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位置传给别人?张家流行孔融让梨这套?吴邪实在忍不住要往前凑,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偏偏人们都聚集到了台下,而托了这张脸的福,他现在的处境也十分危险。众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在台上还好,但凡有一个人回头,看见他这张和“武林盟主”一模一样的脸,只怕场面就要更乱上几分,偏偏他自己又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继续道:“这件事,朝廷也是知晓的,并不影响今日的武林大会召开,也并无不妥。”
虽然老者如此说,可是众人的心思早已被转移到了别处,此时此刻,大家议论纷纷的无外乎“张起灵”这个名字。这三个字江湖中人倒是似曾听闻,似乎早些年曾出现在张瑞桐身边几次,是个年纪尚浅的青年,如今应已年过不惑,继任盟主倒也合理。只是为何这人又要立刻传位于他人?这实在免不得让人猜想。
终于,有人提问道:“长老,张起灵盟主为什么不亲自来向大家解释?即便张大侠不愿出任盟主,也应出席武林大会,在天下武林同道之前澄清心志,如此这位张海客盟主方算得名正言顺。”
“并非张盟主不愿到场,而是因为……”那老者犹豫半晌,长叹一声,“而是因为张起灵盟主他,已经过世了。”
“轰”地一声,吴邪只觉得脑中一个惊雷炸响,之后任那老者嘴唇开合,他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张海杏,你胆敢不遵从盟主遗命!”
“张起灵算什么盟主?他的继位尚有疑点,更何况是受命于他的你了?张起灵不过是老盟主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连张家人尚不算,老盟主又怎会将盟主之位传与他?我看这件事根本是有人幕后策划的。”
“你今天是一定要跟张家作对了?”
“这话怎么说,我可是一切都在为张家的立场‘考虑’啊……”
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吴邪只觉得耳边不停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听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突然,人中一阵刺痛,吴邪猛睁开眼,正对上胖子的大脸。胖子显然还顾忌着周围,压着声音道:“小吴,你可算醒了。”
周遭还在吵个不停,吴邪捂着太阳穴站稳身子,发现他还在麒麟顶,现场依旧一片混乱。看来他只是晕眩了一瞬,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至少那个叫张海杏的女人还在不停地煽动人反对张家。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是每一句都有人提到“张起灵”……
吴邪想到之前的噩耗,不由悲从心生。又有谁能想到,那晚竟是他们最后一面。他犹记得自己救下张起灵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可即使那样他都熬过来了,又怎么会死得不明不白?吴邪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今天的武林大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先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接着是小哥的死讯,这简直都太不对了。可是,这是由张家长老亲口说的,这些可是小哥的家人,他们总不会说谎。难道小哥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台上台下的争执越发激烈,人群渐渐分成两方,一方面力挺张家,依旧以张家为尊,另一方面则对张家的作为频频提出质疑。忽然,主台左侧的席位上有一个人站起身,缓缓走到正中央。
那人看来已年逾九十,但是一双眼睛依旧十分有神,那是一种阴鸷的神色,让人看着便浑身发冷。他面对张海杏,沉沉地道:“小姑娘,此事可容不得你信口开河,你可有证据?”
张海杏昂首:“何须我出示证据,这件事张家每个人都知道。何况真相还不止如此,张起灵此人,还是个残害同门的魔头,依我看,老盟主的死只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张海杏!莫要在此胡说,老盟主过世事关重大,岂容你信口开河?”张家长老厉声道。
“是吗?”张海杏冷笑:“那么上月二十,张起灵狂性发作,残杀前去请他回族的张瑞伯、张海杰、张海英三人之事可否属实?那三人身上的刀伤皆为黑金古刀所致,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你们包庇凶手,蒙蔽天下武林同道,又是何居心?”听她言语间,竟是已经不以张家人而自居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戏连场,连台下的众人也晕了头脑。张海杏言之凿凿,连张家长老竟也无言以对,这似乎更印证了事情的真实性。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该相信那边,连少林方丈也低语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九旬老者缓慢而低沉地道:“若是如此,此人的确不配统帅我中原武林,此人之遗命,恐怕也不可……”
“住口!都他娘的住口!”
一声怒喝传来,台下的青年气冲冲地道:“小哥才不是什么魔头,你们如此栽赃陷害他,是要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吗!”
吴邪曾听闻过江湖险恶,但他从未想过人心居然可以丑恶到这个地步。如今小哥生死未卜,这些人便已仗着小哥无法出来为自己辩解,将脏水泼与他。连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罪名都罗列出来了,简直欺人太甚!
吴邪气得发抖,只恨不得用目光便把张海杏和那老头儿瞪出两个窟窿,因而全没注意到——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完全被他那张与张海客相似的面容所吸引。而台上的张海客,脸色也十分可观。
第17章
张海杏看见吴邪,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光彩一闪而过。
“呦,这是谁呀?”她话尾一挑,直指台上的张海客,“兄长,原来你除了我这个妹妹之外,还有个孪生兄弟吗?
众人被吴邪的出现闹得一头雾水,吴邪却在听到张海杏的称呼时一阵意外。原来这掐得你死我活的张海客和张海杏二人居然是一对兄妹?然而听张海杏话里话外隐隐对张家有怨憎之意,看来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僵局间,张家老者率先发话:“小兄弟,你是何人?”
“我是小哥的……是张起灵的朋友!”吴邪走到台上,道:“张家长老,我可以作证,小哥根本没杀人!是他们要杀小哥!”
说着,吴邪指向张海杏。
“小子,你可不要贼喊捉贼,你自己也说了你是那魔头的同党,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张海杏脸色一沉。
“你也是小哥的族人,大家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乔装改扮,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陷害武林盟主,又是何居心?”
欺师灭祖,残害同门,这都是江湖人最不耻的事,别说小哥生死未卜,如果小哥真的……那就更不能背负这份不忠不孝的罪名。相识一场,小哥助他良多,他又怎能眼看着小哥遭人冤枉,如果连站出来替兄弟洗清身后名都不敢,那他吴邪成了什么人了?
“那黑金古刀我见过,没什么稀奇,不过就是重一点,锋利一点,伤口也未必就伪造不出。但是我问你,你说小哥残害同门,可是你亲眼所见?”吴邪问道。
“我若看见,还能活着在这里?只怕早就被灭口了吧。”
吴邪冷笑,面相台下道:“大家听听,她连见也未曾见过,却在这里大放厥词,混淆视听,可是好笑不好笑?上月二十我和张起灵盟主身在一处,我亲眼看到事情的全部经过,根本不是她说的这样!”
此语一出,现场一片哗然,连张家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吴邪,似乎在揣测他言语的真实性。
张海杏打量了吴邪一番,道:“小子,我看你不像个江湖人,你怎么会和张起灵有交往?别是胡言乱语吧。”
“如何相识那是我与小哥的事,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不问身份立场便可倾心相交,生死相托,不比某些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论起嘴上功夫,吴邪自认不会输给胖子以外的人,何况他在气头上,连平日里对女儿家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思都免了。他将那日他与张起灵自菜市归来途中所见所经历一一道出,连最小的细节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