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叹了口气,拾起中衣给那人披上,道:“今天就学到这里吧,小哥你伤刚好,需要多休息。”
拉开床帐的瞬间,吴邪猛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这才发觉床帐内外的温差如此之大,连张大侠胸前的麒麟都隐隐有苏醒的痕迹,怪不得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吴邪。”
走到门口,张起灵突然出声,吴邪回头,不解地看过去。
“你爷爷临终前,可交代过你什么事情?”张起灵问。
吴邪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有,爷爷什么也没说过。小哥必定是想问那位叔叔的事吧,可是爷爷并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事……要是说过一些就好了,自己到底还是帮不上忙,吴邪有些遗憾地想。
第11章
这日清早,小吴掌柜留了王盟看店,自己和张大侠早早去了菜市。
近日多雨,吴邪买菜的时候总是多带一些,存在地窖,即便下雨没有菜市也不怕。东西多了,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吴邪原本想叫上王盟,又觉得留张起灵看店是一件挺可怕的事。他索性征求了一下张大侠的意见,而后者居然也同意了。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张大侠实在是一名好伙伴,提起重物面不改色,又耐心十足,不似王盟站久一点就抱怨连天。吴邪没有后顾之忧,一路专心杀价,唇枪舌战寸步不让,战得痛快淋漓,回程时手里已然多了三篮的战利品。吴邪哼着小调走在前面,心情十分愉悦,不想走到街角,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细雨如丝,一时半会儿渗不进衣衫,但潮湿冰凉,总归恼人。张起灵看了看天色,突然叫吴邪稍等,转身便没了人影。小吴掌柜站在街中愣愣地捧着菜篮子,四下遥望,不知所以。片刻,头上的雨滴突然不见——怎么,这一会儿雨便停了?
不,水洼里分明还漾着圈圈涟漪,层层波澜,把里面倒映着的人影铺散开来,荡进心湖。张起灵不知何时回到他身后,在上方撑起一把油纸伞,不动声色地替他隔了一天风雨。
“小哥,你何时带的伞?”怎么他出门时候没看见。
张起灵摇头,看向前方,视线所及之处是菜市口的城隍庙。一对老夫妇正在庙口守着一个小小的雨伞摊子,老妇坐在矮凳上清点铜板,老汉撑着油纸伞,为老妇遮去房檐的水滴。老两口不时低声细语,小生意并不红火,却十分温馨。
吴邪这才得知张起灵刚才竟是去买伞了。他叹道:“小哥,我们过了街就到家了,这样小的雨,不打伞也成的。你身上钱不多,别花在这种地方。”
“没关系。”张起灵淡淡地道,把伞又向吴邪偏了偏。
吴邪心知张起灵是好意,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个大男人撑一把伞终究挤了些,张起灵又只顾着他。不一会儿张起灵右肩便湿了一片,而吴邪身上还是干干爽爽的。小掌柜只得尽力把自己缩在伞下,和那人紧挨着,节省空间。
细雨缠绵,如丝如烟,他们并肩走在石板道上,路过湖畔,听见雨打荷叶的簌簌声,衬得两人越发安静。都道是烟雨江南,有雨的江南才有水乡的诗情画意。这般意境里,连空气都是甘甜的,透着最清香的荷花的味道。
张起灵远眺湖上烟雨,不知在想什么。吴邪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终是开口道出他这几日心中的疑问:“小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他没忘了张起灵一开始说的时限,一月之期将近,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怕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不等那人回答,吴邪又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逐客,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我自是求之不得。可我也知道,小哥你武艺高强,身份只怕也非比寻常,吴山当是留不住你的。只是,你若重出江湖,你的那些仇家……他们可会放过你?”
“他们不会罢手的。”张起灵道。
“那到底是些什么人?”
张起灵又不言语。
吴邪叹气,他不是第一次问这些事,张起灵的回复无外乎两种,一是沉默,一是“与你无关”。刚开始吴邪还会有些气闷,现在已经全没了脾气。这些江湖上的事,张起灵不说大概也是为他好的,何况他的确帮不了什么忙,只是于吴邪而言,心中总有种自己不被信赖的遗憾。
“下月初我便离开。”张起灵道。
吴邪听闻,心中竟如浸了这雨丝一般泛起凉意,却又听张起灵淡淡地道:“我继续留在这里,会害了你。”
吴邪停下脚步,他看向张起灵,缓缓地道:“若是怕这些,当初我就不会收留你,而你……又何必专程来找我呢?”
这件事吴邪思虑已久。当日张起灵在他家中出现得怪异,若说是巧合未免难叫人信服。更何况他当时重伤,连神志也是勉强维持,却在听到他的名字后便流露信任。他既然认识爷爷,也必然和吴家有所牵连。这样一来,无论怎么想,张起灵都是专程来找他或者吴家的。可从始至终,张起灵又没有开口向他说过任何事,如今他居然就要走了,吴邪是怎么也想不通。
他与小哥素未谋面,在此之前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张起灵总不会是特意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的。他若是真有什么事有求于吴家,为何最后又改变主意了?
张起灵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说话,只是对着前方微微皱了眉头。突然,他把伞递给了吴邪,道:“你先回去。”
吴邪一怔,随即察觉到是气氛有异。在张起灵所关注的方向,有几个人探头探脑,显然是在跟踪他们。难道是小哥的仇家?吴邪一阵紧张,反手捉住张起灵催促:“小哥,我们快走……”
话未说完,手掌却被那人握了握:“没事,回家等我。”
说完,张起灵转瞬便消失在街角。
原本以为一月之内至少是安全的,想不到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也许是他托大了。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行至深处,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来人。眼前有两个人,步伐稳健,吐纳均匀,是高手,但不是一流。事实上对方应该有三个人,还有一个躲在暗处准备伏击。暗中的人吐纳不如眼前这两个,被安排在屋顶,从角度来看,也许是暗器的高手,这会给他带来一点麻烦。如果他故意漏个破绽,就能把暗中的钉子拔除,但是眼前的两个人会连手进攻。这些人兵刃上的颜色不寻常,极有可能淬毒,冒险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先发制人。
张起灵眼神一变,竟是在吐纳的瞬间腾空一跃,准确地落在屋顶埋伏之人跟前。刺客一惊,断没有想到张起灵第一个目标会是自己。刺客手中银光一闪,三枚透骨钉瞬间拍出。张起灵闪过两枚,脚上准确地一踢,第三枚透骨钉便射向了追击而来的一人。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那人有足够的时间闪躲,只是这会儿的工夫,张起灵便得空挡下另一人的杀招。
这只是一瞬间的势均力敌,三个人很快回过神,看准了张起灵赤手空拳的弱势,同时挥剑刺来。可是张起灵实在太快了,他像是能预测到敌人的一招一式一般,对方剑势落下却只能触碰到他的虚影。屋顶上的空间如此狭窄,张起灵却闪避得游刃有余,这份处变不惊让这些刺客顿时产生了怀疑——他们贸然袭击也许是错的,原本是想以人数和奇袭占到优势,但是眼前的人全无破绽。双方近在咫尺,他们却无法伤其分毫,如果对方出手的话,自己有躲避的余地吗?
张起灵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动摇。当一个人在交手的过程中开始怀疑自己,他就已经输了。张起灵只是用短时间内的爆发力扰乱对方的判断,如他所料,这些刺客果然对他有所忌惮。
剑锋扫来,这一次张起灵没有躲避,而是迎着剑锋出掌。掌剑同出,自然是长剑先至,张起灵此举简直毫无胜算。然而他掌风狠厉毫不动摇,目光坚毅好似胸有成竹,刺客面对汹涌的攻势竟有所迟疑。这一犹豫的瞬间,习武者的身体便本能地转攻为守。
就是现在。
对方一闪,张起灵趁势改变方向,换以一招小擒拿手撞向其关节,趁那人虎口一麻之际顺利夺剑在手。失了长剑的刺客脸色一白,立即后推,换由另一人持剑迎击,配合十分默契。张起灵却长剑一挑,四两拨千斤化开攻势,轻而又轻地一侧身,重重一掌拍在那人胸口,将人从屋顶打落在地。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形势全然逆转。敌方三人,一人失剑,一人重伤,还剩下一人不精于近战。刺客见形势不对,立刻跃下屋顶,向曲折的巷子深处逃窜——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居于暗处,那将是十分危险的。张起灵紧随其后,下一瞬却是一怔。只闻“噗通”一声,那刺客落地时竟脚下一划,突兀地摔了一跤。
这一下并不重,但足以让刺客吃了一惊。在他落地的瞬间,墙角飞来他从未见过的圆形白色暗器,暗器在他脚下炸裂。刺客毫无防备地吃了亏,他向身下一摸,粘滑腥臭,竟是……
鸡蛋?
刺客和张起灵几乎同时看向墙角,在“暗器”投来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年,他一手提着菜篮,一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夸张姿势。见刺客仇恨的眼神,青年“啊”了一声,想逃跑却已不及。刺客的暗器瞬间脱手,三根银针直逼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