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把音量开到最大,但是手机的声音在金属的碰撞声就不明显了。
但是那疯婆子还是吓了一跳。
“不可能,始皇不可能在这儿,是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洞穴深处的回音飘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若不是微服私访,巡视四方,还真由着你们一手遮天,欺压乡里!”
说话间,山洞更深处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声音竟然不是回声。
那人身披华服,蟠龙袍,通天冠,一身气质冷冽如冰霜,嘴角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好像风刀霜刃在前,我自岿然不动。
一双白玉似的双手轻轻拢了拢袍袖,这人缓步走上前,一脚踢碎了地上一盏小灯。立香在现代看了不少小说,见识过不少“霸气侧漏”的描写,现下可以一股脑儿套在嬴政身上,从头发丝到脚底,身上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走上前,轻轻抚着那大蛇的头,很有些“铲屎官笑摸狗头”的意味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还未化形的土蛟,连幅龙角都没长出来,还真有脸说自己是真龙。”
那语气虽然显得刻薄,却有一种暧昧的亲昵。
大蛇噗嗤一笑:“我是还没长角,你这扁毛畜生,怕是这辈子都长不了角。”说着,略带揶揄地瞟了身后孔雀羽翎似的头发:“好好一条真龙,非说自己……”他瞪大了眼睛,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嬴政的通天冠两侧,缓缓浮出一对玉似的龙角,半透明的分叉顶端是一片幽深的蓝色。
“大秦的天命应在我身上,说了多少遍了不信。瞧瞧,一千岁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说着,一手重重拍在那大蛇七寸处,划过他生前那道血红色的伤口:“叛变也不会,图腾也当不好,好容易以为自己化了真龙,江山气运都承不住,白给人斩了。”
那白蛇被调侃了一通,也不接话“我那时……”
嬴政也根本不想听他说完,只是自顾自的过嘴瘾:“这丑八怪是你娘?这么多年了,还贼心不死,做她得道飞升的春秋大梦。”说着,挥手招了立香过来“王莽改日跟你介绍,这位,跟你也是老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立香虽然两眼泪汪汪着,可不全是为了见老乡。大秦帝国偏离了世界线,不知哪路闲得蛋疼的神非得捞一波穿越者去轴回来。关键是穿越这项业务,连个选拔考试都没有,分配来的人素质实在是参差不齐。其中矮子堆里拔出个儿最高的是王莽,马列没学好,不遵循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强行作了回大死。主世界线且不说,好在大秦这边过得去。李淳风、袁天罡等人,勉勉强强靠常识混碗饭吃,在这扭曲的世界线分支上,尴尬得无以复加。再惨一点儿的崇祯皇帝,立香是非常能想象这哥们发现自己穿越后还不死心的想改革,辛辛苦苦一辈子,还是不敌一句“气数已尽”,嗝屁前撒了回泼,说天道都是瞎扯淡,再来一回绝不叫人逗着玩儿了。
在咸阳宫里闲着,立香跟始皇认认真真讨论过几回关于老乡们的故事,结局都是无一例外的“回不去”,穿越文的套路一如既往,扮猪吃老虎,仗着懂现代常识开始作。普通人不像穿越小说里那样什么都懂,能搞出一点儿成就都不得了了,像什么随手调出□□,一铲子挖出石油的,实在是离谱。
这回秦始皇修仙成功,夺天道而带之,更不论江山汽运。但冥冥之中还是有一种看不清的力量搅屎棍一般想把水搅浑。
那老妇人见始皇出现,非但没有显出半分惧怕,反而受刺激一般色厉内荏的咆哮:“你血脉断绝,肉身陨灭,徒留一条孤魂苟延残喘着,伪装这太平盛世,难道当真称心如意了吗?”她挥手在山洞墙壁上狠狠一拍,那漆黑的宛如能把光都吸进去的石壁芬芳脱落,这山洞内部别有洞天,竟然是个空心。七星灯在山洞中心位置,最外围的火光蔓延出去,竟然也照不到石壁。
从极暗到极亮,也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层层叠叠的墙壁显出,还导入几条不明的隧道,像极了咸阳宫的内里。那七星灯外表一层漆皮剥落,显出银白色的内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符文。
“唔姆,居然是殷商遗迹。”
一朵莲花从众人之间缓缓升起,绽放,一时间仙音缭绕,云雾袅袅,三头六臂的人偶从中缓缓浮现。
“我,哪吒,你,敌人。”宛如莲花一般纯洁无瑕的少女,全身宛如浴火一般的红色,清脆动听的声音,配合着无机质的,机械一般的空洞眼神,有着别样的动人的美感。
火尖枪气势惊人地冲到面前,立香整个人还楞在原地,面前立刻浮出了水银质地的护盾,但是!
那气势惊人的□□丝毫没有滞色,灼人的热意逼到面前,几乎要把额前的鬓发烧得干枯扭曲。那时而会复出人类表情的面容上冷漠如霜,只眉心一朵红莲还剩几许颜色。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枪,熟悉的声音,可是只有自己,现在为枪尖所对。
立香甚至来不及反应,那火尖枪的威力带起的风刃,虽然未能撕开水银护盾,但枪本体就是天下难得的神器。察觉到无法阻止面前的□□,水银立刻化作一张温柔的大网,兜头盖脸地将立香整个人包裹其中,丢到了嬴政身后。
“退下!这不是凡人的战场。”始皇的身躯挡在立香面前,挥手一阵,数道水银蛇一般缠上去,却依然无法阻止人形的兵器。
和始皇圣躯出于同源的金丹疯狂运转,而那搅屎棍一般的疯婆子兀自哈哈大笑。遗迹内碎石纷纷坠落,立香眼看着娥姁想带着女人们撤离,头顶却突然掀起罡风——这山洞顶上的活板被打开,阴云密布的天空带不来半点光亮,反而是不知何处泛起的腥臭气息随着突然流通起来的空气倒灌似的涌入进来。
一阵地动山摇,方才还勇武着和豆兵们对抗还游刃有余的女人们顿时站立不稳。头顶的钟乳石承受不住山体的摇晃纷纷坠下,在漆黑一片中更是避无可避。
“都过来!靠着这灯,聚在一起,别分散了!”那大蛇猛然窜长了身子,一圈一圈堆成螺旋式的小山,堪堪从身体底下掏出一个安全的区域。
立香辨别不出始皇和哪吒到底战斗得如何,但他知道,就算是NGA和微博沸反盈天的嚷嚷始皇是在放水,可是那场战斗并没有!
以人的形态去争夺人在世界上的存在方式,那具形态本身是他所理想中的,人的极致,即便是灵基到达了冠位的高度,夺取了阿赖耶的权限自己开了私服,成为了治世的程序员,所拥有的,也不过是普普通通,人类的肉身。顶多是附加了一些加持buff强化过了。
连立香都能击败的人类形态的始皇,对上为战而生,斩遍天下妖魔,匡扶天道的兵器,甚至于还有神佛之力加持……这样对局。
水银环绕周身,光华流转,在暗室中也算得上显眼了,可是对上乾坤圈、风火轮、混天绫灯诸多兵器环绕,宝光四溢的哪吒,始皇在声势上近乎被压过一头。水银飘带仅能护住身躯左右闪避,还得留心避让下坠的钟乳石和逃难的人群。哪怕一时间还是显得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立香却从那看似从容的面容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忍。
是的,即便是被盲目的仇恨懵逼了双眼,但教化万民本来就是他的任务。子民子民,天下生民皆为子,国家国家,四海八荒都是家。不管是被误会,被憎恨,这也是他的要护的人,他要守的家。
说什么血脉断绝,肉身陨灭,他自归于天地,证得大道,自当与天地同寿。血脉与万民一系,神魂与后土同归。
那大蛇尽力伸长了身子,将一条长尾悬在空中,做一条遮掩的通道,一面催促着女人们躲在自己身下快走。疯老太婆见嬴政和哪吒激战正酣,原本是袖手旁观着,现在却突然出现:“今日,你们都得为吾儿血祭!”说罢,袖口纷飞,彻彻底底封死了洞口。女人们虽然平日里被她欺压,心头愤恨,可是现下没了主心骨,摄于这疯婆子平日里的威势,竟然也不敢妄动。
立香在人群中并未看见娥姁,四下里一片漆黑,外界的声音纷纷扰扰,好像回到了序章时迦勒底爆炸的一片火海,他走出白蛇的庇护顶着天上掉下来的能叫人头破血流的石块慢慢摸索,终于,在地上摸到了一只还带着体温的手。
这不是马修,经历过无数次人体试验,还坚强存活下来的,半从者,而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类。娥姁捏了捏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腕磕在地上,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碎裂了的木镯子带着不光滑的端口,甩到了立香怀里。
大蛇用脑袋撞开坍塌下来的巨石,扒拉出压在底下的人,娥姁胸膛还有些微的起伏,脉搏却渐渐无力了。
“救救她,救救……”这女人和自己萍水相逢,只是因为一时不愤,就推翻了多年的布置,深入险地来救他。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飞来秦朝,田园归隐或是朝堂风云,都只是一种“选择”,现下却蓦然明白,拥有“选择”与可能性,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了不起,选择的能力和承担后果的能力,才是构成了人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