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平,百姓未安。他正值风华之茂的年纪,怎可不顾家国屈身赴死?他要去完成一项更重要的任务,一个非等闲之辈能够企及的使命,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祖父......”
“记住我的话,若你敢忘,你便不是张家人。”
“......是。”
一时间,心中酸楚异常,荡然悲壮。
张良眼眸颤抖,万分不舍地望着眼前的老人,徐徐拱手,道:“张良......恭送祖父......”
张开地眉头舒展,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迈上石阶。
一声沉闷的号角声划破半空,似寒江孤魂的哀嚎。
张良双膝跪地,弯腰俯首,额头贴着地面,朗朗道: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欲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
周遭的士兵陡然沉默,唯剩烽火燃烧的声音,他们皆望着这顽固偏执的老者,在跳跃的烽火之后异常坚决的苍老的身影。
硝烟散入半空,熏得眼睛酸疼。
眼泪夺眶而出,啪嗒砸上地面,张良一面流泪,一面拔高了声音:“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
城门之上,西风正盛,呼啦啦刮过来,似要将人劈成碎片。
张开地抚了抚墙头的石砖,纵身一跃,跳下城门。滚烫的鲜血飞溅到城墙,痕迹骇人。
“咴————”
秦军骇然,首排的马匹不安地扬起前蹄,退了两步,军心有所动摇。
张良听到外头的动静,徐徐闭眼,“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
寥寥几十字,荡气回肠。
悲歌戚戚,在城墙上空飘荡,混着沉闷的号角声,慷慨悲壮。
一炷香之后,韩国城头的旗帜滑下,升了一方白旗。为了凸显投降之诚意,韩王安亲自摇旗,大喊“免战”。
自此,战国七雄只剩六个,地图之上再无“韩”字。
.............亡国分割线...............
那是张良最落寞的一年,他还未从韩非之死的阴影中走出,又国破家亡,雪后遇降霜,把他劈得体无完肤。他浑噩度日,不问天下之事,不知今夕何夕。
“清酒盈樽兮,风尘淡忘。河山破碎兮,此身何往......悲哉戚哉,吾谁与归......吾谁与归......”
孑然一身,没有人陪他。以前老是粘着他的若离也去找卫忠的尸身去了,一去不还。
他这样的人,还奢求什么呢?只能拖着残骸,浑噩度日了罢。
一人一剑,背上的包袱只有巴掌大,恁谁也认不出这是新郑城意气风发的张小公子。
某一日,他喝醉了酒,嗅着泥土的苦味,睡倒在乡间小路。醒时却发现置身于一处茅屋,茫然若失。
“你醒了啊。”一妇人推门而入,笑着看他。而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递来一杯热茶,“你好歹是贵族家的公子,怎在山路上就睡了?那条路晚上常有大虫出没,幸好我夫君路过救了你,否则,真就危险了。”
为何要救他......
他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但人家好心又费力,这般的恩情,还是要感谢一番的。
于是将茶盏放上矮桌,朝妇人一拜,“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莫要行此大礼!”妇人将他扶起,贤良亲切,“你与我夫君是旧识,救你是应该的。”
张良一愣,“旧识?”
韩国灭亡之后,他再没有朋友,或死或散。连从小一同长大的若离,也跑去卫忠战死的城池,说要寻回那人,却至今未归。
他正疑惑着,一个伟岸的身影便跨门而入。
张良盯着那人,以及他臂弯里的孩童,错愕道:“厌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处于低谷时期的可怜良……
第77章 博浪沙(一)
张良盯着那人,以及他臂弯里的孩童,错愕道:“厌师兄?”
西门厌已摘下面具,他脸上的刺字隶属韩国,韩国灭亡之后,他也不再是逃犯。
只不过,脾性还是冷冰冰的,不多说一个字,“醒了就吃东西。”
说着把孩童放到席上。
那孩子已然五六岁,大眼睛滴溜溜的十分可爱。张良从前只知道他娶了妻子,没想到几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厌师兄别来无恙。”唇边扬起久违的弧度,对妇人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嫂了,张良见过大嫂。”
妇人拨了拨鬓角的碎发,道:“莫要这么见外,叫我阿襄便可。”
张良素来重礼数,就算是关系亲近的红莲他都要唤“殿下”或者“公主”,叫西门厌的夫人阿襄,他是万万唤不出口的,正疑惑着怎么婉拒,便听西门厌道了一声。
“随便叫什么,不过是个名头。”
张良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应诺。
孩子见着张良十分欣喜,不停朝他爬过去,嘴里脆生生地喊着:“叔叔,叔叔,我要小叔叔!”
他倒机灵,没有人教他,也知道唤张良“小叔叔”。
“这孩子很可爱,叫什么名字?”
妇人笑道:“他大名西门智,乳名小馒头。”
张良蹲下,指尖轻轻摩擦他的小脸颊,笑道:“‘智’者,聪慧多谋也,这名字好,日后长大了,定是韩国——”
话说到一半,又想起韩国已亡,生生顿住,改口道:“定是世间难得的奇才。”
好不容易堆出来的笑荡然无存。
小馒头万分欣喜地凑近他,却捏着鼻子跑开,“酒,小叔叔喝酒,坏坏!”
张良脸上多了几分赧色,身子往后缩了几分。
妇人一见孩子闯了祸,佯怒地说了他几句。小馒头以为要挨打,抱着脑袋就往外跑,妇人怕他摔着,连忙追了出去。
屋中,唯剩两人。
张良难堪着起身,朝西门厌微微拱手,道:“多谢师兄相救,良无以为报。”
他现在一无所有,是没有能够报答的东西了。
西门厌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我何时要这样生疏?”
张良赧然地收了手,脚尖朝着门口的方向,不知说什么,只想赶紧离开。
西门厌起身跨出门外,扔下一句,“马上吃饭,莫要走了。”
张良无声一怔,缩回脚尖。
“......好。”
饭桌上,都是妇人在张罗,这个菜叫什么,拿什么炒的,街头哪个小摊上有卖。张良吃力地应着,那些菜放入嘴中,味同嚼蜡——没有酒,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说起来,子房也是二十出头了罢?可有家室吗?”
张良怔了怔,“没有。”
“唉。”妇人叹息,“你人才好,又有本事,该能娶一门好亲事的。亦或是......已经有了钟意之人?”
张良眸中凄凉,心里某个地方被戳中,道:“我钟意之人,许久前就不在人世了。”
妇人唏嘘,连忙自责道:“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净扯些有的没的来讲,子房莫要介怀!”
张良摇了摇头,“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从前说这些他还会感伤,现在,心痛得已经麻木了。就算千疮百孔,也察觉不到痛楚。
妇人瞧着他颓然的样子,心里一阵泛疼,拿眼看了看西门厌,才又道:“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人生在世还是要往前看。”
张良怔怔看着冒着热气的肉汤,道:“我与他相遇相知,就算访便天下,也再无一人似他。向前看也好,往后看也罢,古往今来,他只有一个。”
这话虽不直白,却也十分清楚了。
对面的西门厌听到这话,脸色一沉。
妇人将西门厌的神色尽收眼底,讪讪一笑,“吃饭罢,吃饭,不说其他的。”
当晚,张良没有留宿,简单与一家人告别,背着他那只巴掌大的包袱,蹒跚地又上了路。
他无处可去,便四处游荡,只拿着韩非生前最爱的那只酒壶,以酒为伴。
......韩兄,除却你我,其他人都活得这样好。
待人影消失在远处,西门厌仍站在门口眺望,一动不动。
妇人走过去,轻声道:“他终是忘不了韩非,你还不死心么,表哥?”
西门厌不耐烦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妇人两手垂在身前,又道:“我只是惋惜,因为命运,你们错过太多。”
妇人名为西门襄,当年西门家族惨遭灭门,她侥幸藏在床底活了下来,只是西门厌一直不知。待到他刺杀翡翠虎逃命途中,表兄妹才误打误撞相见。
那时,西门襄身怀六甲,丈夫却在一次出船时失足摔进洪流,尸骨无存。
那个年代,一个怀了身孕却没有丈夫的女子是活不下去的,并非是没有经济来源,光是市井流言便能将母子二人吞噬。
西门厌于心不忍,便照料于她,对外说是夫妻。
只有一个条件——生下来的孩子,必须姓“西门”。
“从前你怕拖累他,骗他,阿襄能理解。但现在你已是自由之身,却还只是待在身后保护,不出声也不现身,这又是何苦?表哥,我们母子亏欠你太多,阿襄委实不忍你们再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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