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子房......你怎么这样可爱?”
分明动情吻了他,还要维持这样清冷的模样。要不是那耳垂红似滴血,他还真要相信他清心寡欲了。
正准备从他手中夺过兵书,接着调/戏一番,帐外却陡然一声大喊:
“——将军,末将抓到一个细作!”
卫忠性格豪爽,一面高声喊,一面阔步入帐。手里拎着那个细作,瘦小如鸡仔。
“细作?”张良一凛,腾地起身。
军帐里的暖热陡然消失,连烛火也不安地跳动了两下。
只见那人手脚被束,嘴巴被堵,被卫忠一把砸到地上,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唔唔......”
张良跑过去,望着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不可置信道:
“......若,若离?!”
嘴里的破布团被拿掉,若离终于拿到机会大哭:“公纸——救命哇——”
是了,这个行踪可疑的“细作”,便是动不动就大哭的小包子若离。
他好说歹说,张良出征就是不带着他。自打大军从新郑城出发,他便一直乔装在后面跟着。后来装成傻子,混进了火头营里做伙夫,给兵将们做菜做饭,只为看看他家公子,确保平安。
听说今晚他家公子还没用饭,他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所幸他带了晒干的梨花瓣,去粮仓里偷了点面粉,打算做几块梨花糕。结果面团还没揉开,他这“偷鸡摸狗潜入粮仓”,又“嘴里一直念叨咒语”,还时不时“辱骂两句韩非”,被恰好经过的卫忠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使命感突增,一拳过去打翻面粉梨花,二拳过去打掉一颗门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三两下把若离捆成小米虾。
“他,王八羔纸,打我——”
若离嫉恶如仇地指着卫忠。由于掉了一颗门牙,他说话关不住风。
张良一面安慰他,一面朝卫忠道歉——军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君王亲临,其余任何人都不可带小厮家仆。否则使人贪恋安逸,无心打仗。
现在若离自己跑来,无疑让张良左右为难。
他自己倒是懂事,还知道跑去火头营打杂,而不是死皮赖脸黏到张良身上,否则,饶是张良的脾性再好,他也免不了一顿臭骂。
这边,卫忠又抓耳挠腮,他之前看过张良流传很广的一篇赋,其中大谈居安思危之思想,认为现下韩国虽没有战事,看似太平,却暗潮汹涌,上至君王将才,下至百姓匹夫,皆不可贪图享乐,需有忧患意识。
张良自己倒觉着没什么,只是书者无心,阅者有意。无形中还收获了一批崇仰之人。
卫忠一直以为能写出这篇赋的人,必定豪气万丈,慷慨激昂。见面之后,却是如羊脂玉一般的温和,纤柔无害,凡尘不染。不免心中又敬佩几分——人不可貌相,外貌柔弱之人,内心却如此宽宏,难得,委实难得!
然则,他方才是干了什么?
他揍了张良的小厮!
还打掉一颗门牙!
虽然这小子哭哭啼啼惹人烦躁,但好歹是张良的人。
虽然这小子没有命令擅入军营,但好歹是张良的人。
虽然这小子全身上下都诉说着自己是个草包,但好歹是张良的人啊!!!
待若离终于安静下来,卫忠还在低头纠结,这人是该罚还是不该罚?
“卫副将,擅闯军营者,应当如何处置?”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张良率先打破话题。
卫忠只好老实答:“擅闯军营,后果轻缓的,十记军杖,后果严重的,二十军杖。”
张良徐徐起身,停在若离跟前,冷冷问:“若离,听到了么?”
若离眼巴巴望他,被那突然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泪水哗哗地流,“听,听到......”
打就打吧,好歹不会被这臭狗熊的拳头揍死。
张良回首问韩非,“那么,将军怎么看?”
韩非见张良眸光笃定,已经有了打算,便道:“此事,全权交由子房处理。”
“不插手?”
韩非信誓旦旦,“不插手。”
张良扬了扬下巴,“那好。此人擅闯军营,虽未造成什么后果,然则军规森严,不得姑息,合该处罚十杖。但由于其乃本军师之随从......”顿了顿,又道,“加罚十杖。”
若离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已经感受到军杖打在身上的痛楚,“公纸——”
张良打断他,“——本军师管治无方,才姑息他跟到樊阴城,故而,此二十军杖,本军师自当领罚。”
“公纸!”
“子房!”
韩非也惊了,“此事不可。”
张良回眸,“将军方才说过,此事全权由我处理。”
卫忠心里一阵澎湃——他崇敬的这个张子房,真不愧是张子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卫忠的定位:忠实迷弟
第60章 巧收军心(二)
那日,韩国大军在樊阴城外扎营,只做防守,不与进攻,军中颇有微词。在三军将士眼中,韩非头上难免挂了“纸上谈兵”、“贪生怕死”之类的标签。
不过当晚,这念头便活生生被打消。
传闻中,将军韩非与军师张良素来交好,情同兄弟。但由于军师的家仆擅闯军营,犯了规定,军师二话不说,自请二十军杖。将军也不偏不袒,即刻召集三军,点灯施刑。卫忠亲自执杖,将张良后背打得皮开肉绽。
众将士不由钦佩——原来“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并非说说而已。
“众将听令,将军智扬四海,威震八方。此番攻打樊阴,早有锦囊妙计,众人需听从军令,差池不犯。否则,军法处置!”
卫忠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张良的一招将计就计。既然韩非初至军营,又没有胜仗加身,威信并不怎么高。那么他便借若离这件事,以身试法,告诫三军,韩非之浩浩威严,毋庸置疑。
一时间,军心安定,只苦了张良心思玲珑,却伤势颇重。
“公纸,若离对不起您......”若离跪在榻边,显然以他的头脑是看不出背后的用意的。他只以为自己害惨了张良,让他受此非人折磨。
张良趴在榻上,掀开眼帘看他,“不哭了,此事不怪你。”
“怎能不怪我!”若离睁着两只核桃眼,“要不是我偷偷跟来,要不是被臭狗熊发现,您就不会这样了!”
“臭狗熊?”
“就是那个打了我,又打公纸的人!”
“你是说......卫忠?”
“嗯!”若离嫉恶如仇。
张良失笑,“那是三军的副将,地位仅次于将军,你竟敢如此骂他,不怕吃军杖么?”
“啊?”若离痛苦万分,话里冒酸,“他,他那模样,比熊还壮,一看就脑纸不好使,枕可能是副将?!”
想了想,又补充道:“哼,他还摔了我的梨花,害我不能做梨花糕,我跟他,不共戴天!”
当若离能够正确使用成语,便证明他是真的生气。
只是这里不比张家,他口无遮拦,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恰被某人听到。
“咳咳!”
卫忠颇为尴尬地掀帘入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那个,军师,这是在下珍藏的创伤药,十分灵验,在下每回受伤都会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离一看自家仇人出现,甩了个白眼,转身背对他。
张良虽然虚弱,但精神还是不错的,对他微微勾唇,婉拒道:“这样珍贵的药物,还是卫将军留着罢。我并没有大碍,你当时手下留情了,否则我怎可有气力谈笑风生?”
卫忠赧然,“三军都在,在下不敢做得太明显,还是让军师受了皮肉之苦。军师,你就收下罢,以将我心中的愧疚弥补一二。”
八尺高的壮汉含胸低头,仿佛沉默的泰山,张良见他局促拘谨,这瓶药若是不收,卫忠此后定然一直心存愧疚,于是点了头,让若离接过药瓶。
卫忠看了眼咬着腮帮的若离,欲言又止,后还是叹了口气,朝张良低头拱手,“在下先告退了。”
张良点头,浅浅一笑,“卫将军慢走。”
卫忠走时,还不忘再看若离一眼,似是愧疚无限。
张良将他的神态收进眼底,清亮的眸子转了转,对身旁的人道:“若离,我有些渴了。”
某人稀里糊涂去触了触茶壶,“哎呀,公纸,水都凉了,我重新去烧一壶,您等一会儿哈。”
张良笑得意味深长,“嗯,不着急。”
那时,秋末冬初,寒风烈烈。
若离去火头营跟一圈“战友”打招呼,烧好了热水,却被一座小山挡了去路。
冤家路窄,某人看到老实忠厚的卫副将就头疼,于是绕道,折了另一条路。
“稍等。”
卫忠叫住他。
若离对他十分没有好感,眉毛一竖,“干什么?”
虽然他比卫忠矮了许多,只到对方胸口,但在气势上,他还是丝毫不输的。
卫忠不擅长道歉,左看右看,“那个,我那日不知你的身份,冒犯了你,你没大碍吧?”
若离咧开嘴,亮出门牙上的缺口,“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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