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伸手,将还弯着腰的人扶起。
韩非心中感慨,十年前,他未成年,曾向张开地跪拜求师,心之诚,意之切,却换来劈头盖脸的奚落。过后几年他才明白,张开地那时并非真心奚落他。他年少的时候不知收敛,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腹中那丁点儿的墨水,惹来诸多嫉妒又痛恨的眼睛。张开地若那时收他为徒,无疑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虽然嘴上说话不饶人,但张开地委实是一位心胸广袤,目光长远的智者。
小时候,总对一些人看不顺眼,长大才发现,那其实是自己心比天高的愚蠢。
“相国大人对韩非的恩情,韩非没齿难忘。”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赏识之余,张开地的目光变得深邃,“是恩是仇,还不一定。”
韩非一怔,“此话怎讲?”
张开地道:“若此战败了,九公子便是张家罪人。难道不是仇么?”
“此战,韩非定当竭力以赴。”这也正是他的担忧之处,转而问道,“韩非有一惑。既然张大人如此器重子房,为何还让他涉险?”
“怎么,你认为上战场是涉险?”张开地不以为然,狂傲地笑了两声,“这么点儿风浪都经不住,他如何做张家子孙。”
韩非赧然,赔笑道:“韩非惭愧,小家子气了。”
二人顺着水榭的回廊,一面走一面说,各怀心事,来来去去也都是绕着张良。
张开地为官多年,洞察力向来敏锐。
少顷,他严肃着看向韩非,凝重道:“有一句话,老夫需提前跟九公子说清楚。”
韩非颔首,“张大人请讲,韩非洗耳恭听。”
张开地回身,微微抬首,眼神锐利如刀,“你与良儿,可同生死,却不可共白头。”
韩非一凛,蓦然抬头,欲说什么。
张开地是何时知晓的?
如何知晓的?
知晓了多少?
张开地紧接着又道:“老夫的话很清楚,九公子也很明白。良儿从来都不是单独的个人,他身后,是张家的无上使命。”
他自然明白。
他怎会不明白?
张良身后是张家,一个偌大的家族,自然需要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他韩非向来不看重这些东西,可张良却不得不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张家历来名声高洁,怎能容断袖之人?
“所以,张大人已经为子房物色到了人家?”
张开地勾唇,“忠臣世家,门当户对。”
狂风骤起,掀起广袖衣角,韩非拱手,道:“如果韩非说,我不介意子房娶妻留后呢?”
张开地闻言,额角鼓了青筋,咬牙道:“荒谬。”
韩非对很多事物看得很淡,轻如风云,唯独张良,在他心中,浓如纯墨。
“即便子房他日娶妻生子,视我如泥尘敝履,我也爱他如斯。我知道张大人不信,但时间会替韩非证明,我今日说的每一个字,皆非诳语。”
池中的锦鲤正戏着水,陡然一个跃身,跳出水面,扬起一帘水花,又哗然入池。
“老夫言尽于此,归根结底只劝你一句......”张开地顿了顿,又道,“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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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的日子来得飞快,马蹄扬尘,军队浩浩。
韩非身披玄色铠甲,手持轩辕宝剑,英姿飒爽,风华绰约。
在张良的记忆中,那是韩非为数不多的穿战袍的日子,许是战袍的魔力,许是他本身的魅力,人与戎装浑然一体,黑甲红袍之下,平日的儒雅温柔都了无踪影,眉如刀,眼如剑,英气逼人。
张良驾马,行在其右后方,脉脉望过去,眸似暖波。他只是军师,没有铠甲可穿,本想将就披平日的那一身打扮,不过在张开地的指示之下,还是将青衣换成蓝衣。毕竟他那几套青衣,虽然素雅,但颜色极浅,走在军队里,总不怎么吉利。
出征的前一日,姬无夜又加了码,逼迫韩非签下军令状。
军令状这东西,落笔生根,稳如泰山。若完不成状纸上的军令,出征时是一个人,回来可就只有一颗头颅了。
韩非自然知道军令状的重要程度,他亦不傻,便与姬无夜打了赌——若他攻不下樊阴城,自然自刎谢罪。若他攻了下来,姬无夜手中的二十万兵马,便转换主人。
姬无夜所有的兵马只有二十五万,把二十万拿去作赌注,本不想答应,但韩非的一句话,激了他一下,心一横,便应了。
“姬将军,是否把二十万改成十九万九千?韩非认为,多留一千养老还是有必要的。”
这个赌约是双面刃,胜则二十万兵权易主,败,则命丧黄泉。
然则明知山有虎,只能向虎山行。要想对付姬无夜,这是最好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更一下,给大家一个惊喜~
元宵快乐!
第59章 巧收军心(一)
一万大军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抵达樊阴城郊外已然是半月之后。
城外没什么人烟,黄沙漫漫,孤鸟惊心。
探子回报,樊阴城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守城兵将也十分谨慎,方才探子刚接近城池,便被乱箭射了回来——显然,已经有人通风报信,韩国会派兵攻城。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干的。
韩非畅快笑了两声,“哈哈哈!这人倒是贴心,替我省了宣战的工夫。”
副将卫忠眉头一拧,“将军为何发笑?若不是这人报信,我军本可攻其不备,杀胡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身形如山,力大如牛,胸口一腔浩瀚之气,正求痛快杀敌。
踏雪马也不安地甩了甩头。韩非抬手安抚它两下,眺望远处黑压压的云团,不答反问:“胡人知晓了,我便不能攻其不备么?”
卫忠疑惑,砂锅大的两个拳头一合,“末将愚钝,请将军示下。”
韩非握着马鞭的手扬了扬,“传令下去,三军扎营,呈防御阵型,修整歇息。”
卫忠一惊,“将军何意?”
仗还没开始打,怎就休息了?
韩非眉眼一弯,道:“胡军误以为我方今日攻城,必谨小慎微,布重兵守城。史书有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我方迟迟不攻城,胡军必然认为我军皆是胆小之辈,不足为虑,时日一长,必定懈怠。而我军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一鼓作气之下攻城,士气必然高涨。”
卫忠听后,眼前突而一亮,怅然赞叹道:“将军妙计!”
韩非想起什么,又看向张良,“此计,也是解开子房‘我军长途跋涉,人累马疲,而胡人长在城中,精力饱满’的困惑。”
张良淡淡点头,勾唇,“将军长谋远虑,良佩服。”
在部队中,他可不能再“韩兄韩兄”地唤韩非,毕竟他们身份有别,称谓应有高下之分,否则有损韩非的威信。
韩非听了却不怎么乐意,朝卫忠点了点头,“扎营罢。”
卫忠领了命,马蹄一扬便下去布置了。
卫忠是良将之后,当年韩国开疆扩土,他的祖父祖叔们都立下汗马功劳,本来凭靠家世和他一身的武功,起码能当一个先锋将军。但近年来姬氏一族崛起,不断打压老将之后,他便只落得一个中垒校尉。韩非修立新法后,他上头的先锋将军因贪污被贬,他才得了升官的机遇。
故而,即便韩非不知其中缘由,卫忠也对他持了一颗敬畏之心。
并且,他怀着这份敬畏,当晚便抓到了一个“细作”。
那时,夜色初临,韩非张良刚探查地形回来,各自回帐歇息。
张良在军师帐刚点了灯,韩非便一咕噜钻进来,“火头营给咱们留了饭菜,要一块用么?”
张良回首,“韩——”
“兄”字还没出口,便又活生生改成“将军”。
韩非眉尾一挑,“韩将军?子房对我的称谓又多了一个。”
张良抿了抿唇,他又何曾想与眼前的人这样生疏,然则军令如山,自然秋毫不能更改,“现在在军中,说话做事自然要依照军规来。否则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将军又多了个话柄。”
韩非左右一望,上前两步,柔声问他:“现在四下无人,子房还要与我生分?”
张良想嗔他一句“隔墙有耳”,但对上那双眸子,又委实狠不下心来。微微偏头,想到个“无声”的法子——轻脚走到韩非跟前停下,脚尖一踮,在脸颊落下一吻。
“这样行了吧......”
韩非被他这娇羞模样迷得不行,心中漾开一圈涟漪,垂首,额头抵着额头,挑逗道:
“子房,我现在终于相信,张大人为何说你行军经验缺失了。”
张良冷不丁抬头,不知道他为何扯这个,“什么意思?”
韩非继而道:“帐篷里亮灯,无论做什么,外面是可以看到的。”
张良僵住,脑袋轰得一响,望了望明亮的烛火,羞愧万分,折身趴到桌案,仓皇翻开一卷兵书。
韩非笑意更浓,走过去,宽慰他道:“现在守夜兵还没开始巡逻,无人看见。子房,要不要再演习一次?”
张良气鼓鼓地捧着竹简,重重一哼:“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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