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你是一个卑鄙小人了。
想不到前世害了诗音,这一世又害了阿飞。原来老天爷叫我重活一次,只是叫我多害一个人罢了。
这一世来找阿飞压根就是一个错误,阿飞若是变成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将来如何成家生子开枝散叶?他一辈子都无法获得世俗中最简单的幸福,他一辈子都无法达成拥有一个家的目标,他会成为武林中的笑柄受尽世人白眼,他会过得很苦,所有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
李寻欢越想越怕,不由得浑身发冷。
阿飞拉过李寻欢的手,想把他拉到炕上,李寻欢呆呆的毫无反应,跟着他走。
李寻欢身子不好,本就怕冷,刚才两人在地上折腾一通,眼下手冷得跟冰一样。
阿飞把他塞进被子里,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钻不进,把李寻欢的右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暖着,接着躺在他旁边,静静地、温柔地、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他觉得这样看着他,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阿飞又硬了。
发泄了一次之后阿飞没那么难受,他本就是一个极其能忍、自控力强大的人,他不愿意自己弄,看李寻欢好像很累,便没提出再来一次的要求,硬就硬着,他也不在意。
暖完一只手,阿飞又把李寻欢另一只手塞进自己被窝,放在肚子上暖着。
李寻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外界发生的事反应很慢,他手脚冰凉,心仿似坠入冰窖,看上去很不好。
“你怎么了?”
阿飞问。
李寻欢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说,脑海里乱成一锅粥,理不出个思绪来。半天,才从沙哑的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冷。”
阿飞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他身上。
“阿飞,我冷。”
阿飞隔着两条被子抱住李寻欢,将头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柔声道:“不冷了,寻欢。”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像春风拂过刚冒芽的柳枝,像阳光照干人脸上的泪,像信徒对自己的神灵念祭词。他对着此生最珍视的人说话,用最温柔的语气。
李寻欢听到他这种语气,感到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好痒。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跟阿飞笑闹几句,这次则没有了心思。
阿飞在被子上蹭了蹭,脸有些发烫,喃喃道:“寻欢,我从未如此欢喜过,这是我最好的生辰礼,我真想现在出去舞剑给你看,我真想立刻带上你骑马飞奔,我现在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惧怕。”
李寻欢的心更痒了,痒里带了疼。
疼痛很缓慢很缓慢地从心脏处向四周蔓延,最后蔓延至全身。疼得李寻欢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无论阿飞再说什么,除了疼,他不再有任何感觉。
“如果你真的不喜江湖,我便不入关了。”阿飞抱着心爱之人,脸紧贴着被子,不看李寻欢的神色,自顾自说下去,“等什么时候你有兴致,我们再出海去寻找父亲。”他感觉到李寻欢动了动,便把手臂收紧,让李寻欢更暖和些,“我们一辈子隐居在这,或者去你喜欢的任何地方隐居。”
“咳咳咳……”疼痛变得十分剧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揪着心脏,心一抽一抽地疼,李寻欢忍不住咳了起来。
阿飞拍着他的背,皱起眉头:“不是很久不犯病了吗?怎么又咳了?定是着了凉,明日我去请个大夫吧。”
李寻欢摇摇头,越咳越剧烈,咳得一个字都说不出,胸中气血翻腾,好似要吐血一般。李寻欢对这种难受的感觉太熟悉了,上一世每当他受到刺激便会如此,自从重生后再也没有犯过,他还以为自己好了。
阿飞不知如何缓解李寻欢的咳嗽,神情焦躁起来。
过了许久,李寻欢才止了咳,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慢慢闭上眼睛,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阿飞似有所悟般涌起一股害怕,李寻欢的脸色白得像一个瓷器,似乎一碰就会碎掉,阿飞有些慌张地拥紧李寻欢,仿佛怕李寻欢消失一样。
李寻欢再没有任何反应,闭眼好像睡着了。
阿飞本想再跟他说说话,见他睡着了又不好打扰,便也闭上眼,放缓呼吸,不一会便坠入梦乡。
在阿飞入睡后,李寻欢睁开双眸,望着房梁发呆,想了许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转头看一眼侧躺在旁边的阿飞。
阿飞折腾累了,又终于“得偿所愿”,睡得很是香甜。他微微张开嘴唇,胸膛随着呼吸微微一起一伏,不知梦到什么,唇角上翘,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窗棂射进来,阿飞的睡颜在月光下愈发柔美。
李寻欢被月光蛊惑,从被子里伸出手,想去摸阿飞的头发。
李寻欢一动,原本隔着被子抱住李寻欢的阿飞便有所感,他实在太困了,虽然醒来仍旧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去搂李寻欢,嘴里含糊地唤着他的名:“寻欢……寻欢……”叫了两声后,嘟囔了一句什么,便继续睡去。
阿飞的声音软糯,甜蜜,很轻,又很重,重重砸在李寻欢心头,砸得李寻欢心发颤。
据说人在睡着时的表现是最真实的,阿飞半梦半醒间下意识的动作和语言,代表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睡迷糊的情况下仍然去搂李寻欢,现在李寻欢就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李寻欢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俯身把被子给阿飞盖上,看着阿飞又睡稳了,他把手放在阿飞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一下。
阿飞的头发浓密,墨黑,柔顺有光泽,手感很好,李寻欢怕把他吵醒,摸得很轻,很珍惜——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摸阿飞的头发了。
摸完头发之后,李寻欢的手来到阿飞的脸颊,他很想摸一摸他的脸,手在虚空中停留半天,终是没有落下,最后只轻轻握住阿飞的手掌,与自己十指交握——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握住阿飞的手。
然后李寻欢静静地看着阿飞,什么都不做。
夜色更浓,阿飞睡得更沉,李寻欢就这样看着他,眼睛都不眨地看,看了一会,眼里渐渐弥漫浓郁的不舍之色。
他想留下点什么东西给阿飞,自己身无长物,只有从不离身的飞刀可赠,若是阿飞有了小李飞刀,以后入江湖或可震慑一些宵小之辈。不过马上又想会不会有人因此对阿飞不利?就如上一世,有人想害林诗音,仅仅因为李寻欢在保护林诗音而已。对于初出茅庐的阿飞来说,没有飞刀反而更轻松。所以李寻欢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不如再做一个木头雕像赠给阿飞,可惜急切间未必雕得好,况且阿飞已有,送或者不送也没什么要紧。
这么一想,便觉不必留下任何东西了。
他来阿飞这里走了一遭,连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仍然如此。
李寻欢从窗口望了望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再不走,天就亮了。于是李寻欢穿好衣服,披上那件阿飞赎回来的驼色披风,悄悄拿起桌上的酒袋,走到门口,停了停。
想回头看看阿飞,又觉没什么好看,大男人何必如此优柔寡断,李寻欢低头,掩去眸中神色,片刻后再抬头时已是无忧无愁,眼眸平静如一潭死水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浓重的夜色把他包裹起来,他的身影越变越淡,渐行渐远,终至完全消失于夜色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也许人生这条独行路,本就是不需要回头的,也没有办法可回头。
☆、第十七章
阿飞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父亲和本已去世的母亲,父母和和气气在一起,手拉着手,笑着看他,他便也笑起来,迅速从自己身后拽出一人来。那人身穿白衣,腰缠米黄色绸带,外罩驼色披风,身姿挺拔,细腰长腿,玉树临风。
阿飞在梦里带着笑意跟父母说:“他就是李寻欢!”
父亲连连说着:“好好好。”母亲笑颜如花,柔顺地靠在父亲肩头:“我们阿飞的眼光自是不错。”
李寻欢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不自在地转开头。阿飞用双手捧起李寻欢的脸庞,近距离看他,“寻欢。”他甜腻地叫他的名字。
“叫大哥,你是我兄弟。”
“就要叫寻欢,我从不想做你的兄弟。”
“那要做什么?”
李寻欢睁大眼睛问他。
阿飞觉得这样的李寻欢简直可爱极了,不由得亲了他脸颊一口,“我们做夫妻。”
李寻欢本想躲,但没躲开,便也只好随了阿飞,脸色发红,更加不好意思。
阿飞则更开心:“让我父母做见证,从今往后,世上夫妻什么样,你我便什么样,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你说好不好,寻欢?”
李寻欢脸红红地躲开阿飞的目光,不肯回答。
阿飞不放过,追问道:“你说好不好嘛?”
李寻欢低着头说了一句什么,阿飞没听清,有些急了,大声问:“好不好?”
“你——快——说——好——”阿飞喊了起来,一下把自己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