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永远不会过去，战争之间永远只有短暂的休止期。”霍华德说，他的眼中仿佛染上了一点悲意。
但太浅了，太浅了。
霍华德和托尼不同，他是切身经历过那些生死存亡时机的，他也一直都清楚自己制造的武器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
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帝没有直接参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帝则成为了战争的核心，每一次世界级大战背后都有着这个超级国家的影子，战争如同贪婪的黑洞，吞噬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财富、权势和年轻人，而黑洞外的那一点点残羹，就足以令今日的美帝傲立于世界之巅。
托尼才不管霍华德想到了什么，他现在已经气得口不择言：“是谁！一直沉浸在自己最辉煌的年代和最辉煌的成果里！你以为你觉得美国队长有价值？放屁！老头，包括你说的什么他性情坚韧心地高尚，你以为你真的看重这些？你只是觉得美国队长注射的血清是你最不可逾越的高峰！你根本不在乎美国队长！你只是在乎你自己！你只是想要研究出血清的成分！”
“够了！”霍华德咬着牙说，他气得浑身发抖。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绝不可能去说，他不可能说他越来越意识到他年轻的时候做过了什么，越来越意识到他在那些灭绝人性的行动中起到了多重要的作用。
或许是他老了，而人一老，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温柔和念旧起来，年轻时候那些激烈的进攻欲和征服这个世界的雄心不再强盛，他反而开始回忆那些战争毁掉的东西。
那些初出茅庐的嘴唇上还带着浅浅的乳毛的士兵，或许也就和他的儿子托尼差不多大，却已经满面风霜，失去了手、腿，落得终身残疾。
那些军队所过处留下的神色苍白的妇女，她们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和鸟爪似的细瘦手指。
如洗的碧空被黑烟笼罩，飞机飞过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因为天空中随时都有可能投下炸药……
他开始回忆战争毁掉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并且为此而寝食难安，这些年中他始终在想办法弥补，他致力于慈善事业，每天斯塔克集团在这方面的支出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还好他的妻子玛利亚了解他，给予了他最有力的支持。
可是他做了那么多以后还是远远不够，和那些被战争毁掉的相比他做的和他能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美国队长？
霍华德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了很多年前刚见到的那个瘦小孱弱的男孩，他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宣布他也要为祖国而战。
那种坚定的、固执的、无所畏惧的意志，永远对正义之路的饱含信心，一旦有了目标就决不回头的理念，舍生忘死地为一种虚无缥缈的“正义”所奋斗的行为，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依然刺痛他的灵魂。
掉进海中的史蒂夫犹如梗在他喉中的鱼骨，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他每时每刻都未曾忘怀。
或许是因为……霍华德出神地想，或许是因为，史蒂夫是他所见过的被战争毁掉的最美好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他越年老，越渴望当初被留在世上的不是他自己。
老朋友，他想，这世界已经变啦。
第91章
“够了。”他说，“你闭嘴，托尼，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我反省？我凭什么反省？因为我戳到了你的痛处？”托尼冷笑起来，“老头，一直没有复刻出血清是不是很挫败啊，军方那边肯定也积压了很多不满对吧，你最近的动作太急促了，连我都看出来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就恼羞成怒了？”
霍华德说：“你什么也不懂。”
你还太年轻了，儿子，年少轻狂啊，以为自己是天才就能把所有人所有东西踩在脚下，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总有一天，你会被你亲自所做的事情狠狠打一耳光。
到时候我就帮不上忙了，不过我亲爱的玛利亚，还有卡尔，他们或许做些什么吧。
“我懂得比你想象得多得多，老头。”托尼却将父亲的避而不谈看做心虚，他双手抱胸，面上带出几分得意洋洋，“我也懒得管你，老头，你也别管我，不要削减我的实验预算就行了，新式武器的研发正到了关键时期，我只要……”
“没有只要，托尼。”霍华德打断了他，“你的预算没有了，接下里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办你的派对，邀请你的女模，去找卡尔玩，都可以，在我做完我的事情以前，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托尼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想要说什么，在他说出口之前，霍华德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几十岁的人，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好像还能这么继续健步如飞地走上下一个几十年一样。
“啊——”托尼大叫了一声，暴怒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最后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请您保持冷静，先生。”一个优雅的英伦男声从托尼的手机里响了起来，“根据您的备忘录，半个小时后，您还有……”
“取消！全部取消！不能取消就推后！”托尼咬牙切齿地说，“老头子他是怎么了！抽什么风！”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几圈以后托尼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他两手叉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贾维斯，计算一下我现在能使用的资金能不能支撑这次实验。”
“好的，先生。根据我的计算，您目前能够调动的流动资金总额为三亿美元，只够您完成实验的前四个阶段，第五阶段的实验和第六阶段的测试都无法完成。保守估计，最后两个阶段大概需要耗费五亿美元。”
托尼站在客厅中间，咬了一下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又说：“给卡尔打个电话。”
“正在为您拨通。”
托尼举着手机默默等着，几秒后电话接通了，卡尔轻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喂？托尼？”
“嘿K。”托尼说，“我问你个事儿，你最近有钱吗？”
“霍华德提前警告过我不许给你钱。”卡尔一开口就堵住了托尼的话，他的声音充满了为难，“他还跟我哥哥也说了，所以我现在手上只有两个亿能给你……其他钱都要我哥哥允许才行，我动不了。”
托尼咬了咬牙，心里把霍华德狠狠骂了一通，但口里只是安慰了卡尔几句：“没事儿，K，你那两亿先借给我，我想想别的办法。”
电话挂了以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转账通知，卡尔虽然看起来软乎乎的，说话做事却特别雷厉风行，这一点托尼已经领教过很多次，倒是没有觉得太吃惊，只是盯着那一串许多人一辈子想象都不敢想象以下的数字发愁：怎么他手上才这么点儿钱？还能上哪儿凑钱去？
别看托尼做人不着调，他赚钱是一把好手——不是说他的商业手段有多高明，当然基本的那些技巧他都懂，但他玩儿得远不如莱克斯．卢瑟那么漂亮和灵活，他更擅长的部分是用开创性的、颠覆一整个行业的技术专利敛财。
虽然这一部分莱克斯．卢瑟也干得很好，实际上，卢瑟干得远比他好。
该死的我为什么老是想起来那个对卡尔小王子图谋不轨的混球！
托尼暴躁起来，可他难以控制，因为即使到了今天，卢瑟也是仅有的那个让他吃了大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报复的人。
人有一个很奇怪的心理，当某个人某方面略强过你一点的时候，你会对他羡慕嫉妒恨，但当某个人在某方面完全吊打你的时候，你对他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地转换到欣赏、尊敬乃至于崇拜上。
而像托尼这样的自恋狂当然不可能会和普通人一样！
某个人某方面强过他一点的时候，他会对对方不屑一顾，并且相信迟早有一天他能迎头赶上；某个人某方面完全吊打他而且目测还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吊打他的时候，他简直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会表演原地爆炸。
所以现在，托尼一想到莱克斯．卢瑟就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那为什么又想起来卢瑟？只能说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被对方吊打的经历实在是太深刻了，而且卢瑟有能力也确实是个根本就绕不开的话题，他是那种即使不出现在现场，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也会点头微笑的人物。
认真的？他们都是认真的？托尼这时候就会非常崩溃地想，这群人在被卢瑟狠狠利用了一把以后还对他赞不绝口？看起来好像这些赞许还都是发自内心？
“卢瑟就是个虚伪的小人！”托尼公开这样表示过不止一次。
而当然，这句话也不过是成为了上流社会的几句谈资，上了几次三流小报纸，让人们隐约有了一个年轻的斯塔克和年轻的卢瑟不对盘的印象。
但托尼和什么人不对盘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吗？
托尼和什么人关系好才是新鲜事——托尼最开始给卡尔说好话的时候，无数报纸放弃了有煽动性的言论和标题，仅仅是将托尼的全部发言加黑加粗，然后印在第一版面。
大概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及“事实胜于雄辩”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