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他的发言就能感觉出他的纠结。
当卡尔坐在餐桌前,他温柔地问阿弗:“你可以在餐桌上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阿尔弗雷德礼貌地说:“我想这不符合管家的身份,艾尔先生——”
“你知道,我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悲剧。”卡尔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客人,我想我应该享受一些特殊待遇才对。”
阿尔弗雷德停顿了一下。
“是的,艾尔先生。”他说,“您当然可以。”
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餐。
晚上临睡前,詹姆斯又发了邮件过来。
“斯塔克可不是一个好的对象,顺便一提,韦恩也不是。老对朋友下手不是好习惯,很容易搞砸多年的交情的。不过你去了韦恩家以后,关于你和卢瑟感情破裂的消息就变少了,大家普遍认为你只是去看望朋友。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操心这么多,明明你自己都不担心……对了,旺达被调到艾尔集团总部了,我猜你也知道,我只是说一声。”
卡尔笑了笑,回道:“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了,詹姆斯。”
“我获得了足够的回报。”詹姆斯迅速回道,“而且你是个好老板。真的,在好莱坞你是我知道的最善解人意最好说话的上司。你拥有很多,而你完全值得你所拥有的东西。”
这可真是个高规格的赞美,卡尔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以卡尔.艾尔的身份受到这样的赞美……朋友们帮助他在公众面前维持人设的夸奖不算。
莱克斯意乱情迷的吹捧就更不能算了。
他想了想要怎么回复,但最后还是遗憾地搁置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维持卡尔.艾尔所收获的友谊了。
这偶尔会让他感到失落和沮丧。
但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当他返回这个世界,迎接他的朋友们的生活都那么平静和美好,托尼很悲伤,他没有沉浸在痛苦中,佩普是他最坚实的臂膀;布鲁斯很悲伤,但他保留着理智,迪克一定起到了很大的安慰作用,一个父亲总是会比一个年轻男人更坚强些;而戴安娜,卡尔从一开始就不担心戴儿姐姐。
她的自我足够平衡和稳定,她生来就是战士,她已经和伤痕累累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莱克斯呢?
一如卡尔所期待的,他在超人离开后承担起超人曾经背负的责任。他的手段更冷酷,他的步调更冷静,他的方式是如此人类——完全在现有的规则下努力,他没有理想主义的高尚,这令他根植于每一个人的心底,超人不在的时候他好坏参半,于是人人都清楚他是个狡猾的政治家。
民众知道他是个政治家,他值得信任,并最终将辜负这份信任。
所有的事情都很好,当然,不是最好的那种好,但比最糟糕的情况要好上无数倍。
卡尔看了一会儿夜空,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一些很浪漫的梦,梦里有他从来没得到的东西:真实的父母,无忧的青春期,纯洁的爱恋和平凡的挚友。
无意义的、颠倒的、琐碎的细节填充了整个梦境。
醒来后卡尔发现窗户开着,纱帘在风中拂动,蒙蒙的细雨顺着风落进房间,像是被雨淋湿的鸟。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慢吞吞地换上了阿弗为他准备的衣服——意料之中的合身,风格像是上个世纪的绅士。
布鲁斯还在睡。他昨晚出去夜巡了,没带迪克,因为迪克上次数学考试没考到第一名,要在哥谭市最好的高中保持辉煌的成绩还是要下一番功夫的,迪克委委屈屈地被布鲁斯赶去睡觉了。
迪克上学去了。
阿尔弗雷德在蝙蝠洞,似乎是在为布鲁斯打扫收藏品。
桌上的早餐还温热……阿弗是怎么做到的?预估他清醒过来的时间?这一招简直绝了。
卡尔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吃光了牛排。
有人走了进来,停在不远处不动了。
卡尔回过头。
莱克斯平静地凝视着他。
他看起来和过去没有区别,卡尔很感激自己没有看到一个体重骤降的莱克斯.卢瑟,“他看上去瘦了”不符合莱克斯的风格,会让卡尔消化不良……但现在他同样觉得消化不良,仿佛胃里有蝴蝶在飞舞。
哥谭的白昼缺乏阳光,莱克斯就站在不远处,也许是两者相加造成愈演愈烈的错觉,让卡尔有种太阳已经落山的痛楚。
疼痛,无处不在的疼痛,夜晚才有的疼痛。
仇恨涌了过来,那么纯粹,以至于连卡尔自己都感到吃惊。
经历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他日复一日、接连不断地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莱克斯真的要杀我”这件事,强迫自己去原谅莱克斯可能会犯但还没犯下的错。他不监视,不深究,最大限度地给予宽容和自由,在这段关系里他从不患得患失,他忍受许多折磨但从不施加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想如果莱克斯没有踩到他的底线,如果莱克斯这么久以来为了卡尔.艾尔从不越过雷池,那么也许,也许……
莱克斯看着他,眼神那么深刻,灯光为他的半边脸打下浓重阴影。
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他看起来像个智者。
“嗨。”他说,凝视着卡尔,语带叹息,“你的眼睛真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Lex:your eyes hurt。
这里玩了一个电影梗,但这句话要怎么翻译成中文还不损伤原意呢,太艰难了……放弃了。
第389章
卡尔匪夷所思地看着莱克斯。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莱克斯,莱克斯看着他,无数纠缠的心绪在沉默中传达给了对方,他们太默契了,一切都不言自明。
“我讨厌这种感觉。”卡尔说,心平气和的——毕竟大吵大闹或者直接动手都不是他的作风,他倾向于讲道理,他喜欢和平解决问题,“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继续忍耐愤怒,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从来都不放弃希望。”
所以莱克斯从来都不会表现得无可救药。
他惹出问题,但这些问题总能被超人解决。
他触犯法律,但整个美帝的商人和政治家都在触犯法律,他并不比其他人过分多少。
他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无法忽视的贡献,攻克疾病、公开专利,他大把大把地在慈善事业上花钱,不是为了避税,而是切实地救助。
当卡尔觉得他灭绝人性,就会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坏;当卡尔心怀期待,他又会毫不留情地击碎这种幻想。
他是个仁慈的敌人,他是个严酷的爱人,他是如此直白和清晰,但所有直白清晰的欲望都被他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掩饰和隐藏起来。
“而你令我困惑。”莱克斯说。
“他们将你塑造成一个神,但所有的形容都是空泛的。他们完全不了解你。一切和你有关的新闻都充满了臆测。”
“他们不知道你的高尚之处……哼,没有细节的夸耀多么无礼。再愚蠢不过了。”
卡尔有些想笑,他痛极了,但他还是想笑。他觉得他被莱克斯的口吻逗乐了。
“你可以笑出来。”莱克斯说,嗓音喑哑,终于给了旁人一点他已痛彻心扉的错觉,“笑吧,蜜糖,我是理当被嘲笑的。”
卡尔没笑,也没说话。
莱克斯并不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或者说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预设了他会面临的场景,卡尔保持沉默不过是所有可能中可能性最高的一项。
“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太了解你了,我了解你的本性,你克制自己,也从不怀疑。我考虑过拆掉办公室里铅制的隔层,但那就太讨好你了,不是吗?反常的举动只会徒增怀疑。”莱克斯说,“我只好做一些别的有趣的尝试。”
“尽管知道你能听到一切,我没有在声音上做任何掩饰。我讲述一切即将施行的阴谋,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一清二楚,我希望你听到——但你没有。”
“我把所有武器都放在你的眼睛下方,我的军火库向你敞开,我希望你看见它们,这不难,只要你监控一下我的行动——但你没有。”
“我不信任网络,我崇尚最传统的记录方式,我手写笔记:我对你的研究,我所有试图杀死你的计划。我把笔记本放在我的办公室,就在抽屉里,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希望你拿走它们,至少翻看一下——但你没有。”
“你是认为我纯白无辜、迷恋你迷恋到无法自拔,甚至在知道你就是超人……不,在知道我迷恋的人就是超人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杀死超人吗?”
莱克斯笑了一下。
他看着卡尔,眼神带着审视,但那种审视充满惊叹和热爱,他看着卡尔,眼里有那么深刻的感情。
“尽管我很想相信这个推测,尽管你的言行似乎都在指向这个结论,尽管所有证据都在说明这就是事实——‘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我喜欢这句话代表的思想——但在面对你的时候,蜜糖,”莱克斯端详着卡尔,似乎想要确保卡尔是否仍在聆听他讲话,“在面对你的时候,比起证据,我更愿意信任我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