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用古语讲话的戏剧演员，绝对在正常人的行列里。
话是这么说，收银员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可能是因为这个戏剧演员演得太好了，台词又念得太漂亮了，他站在这个破旧的便利店中，将身周都衬托得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呃，不客气，伙计。”收银员有些不太自在地回了一句，有心配合对方用古语，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有些尴尬地放弃了。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是我的问题，先生。”他换了种口吻，“请原谅，我忘记我不该用刚才的方式说话了。作为赔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这里呆到你不需要陪伴为止。”
“噢！你确定吗，先生？”收银员又惊又喜，“你没有急事？”
毕竟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情况下孤零零地坐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如果能有人和他玩玩扑克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甚至只是陪着他、和他闲聊，已经能令饱受无聊之苦的收银员满含感激。
“我确信，朋友，”年轻人说，“我没有急事——我的事急不来。”
“好极了伙计，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拿，都算在我的账上。”收银员爽快地说，“我叫乔治，你呢？”
“我是托尔．奥丁森。”年轻人缓慢地说，“奥丁之子。”
这场暴雨肆虐了整整两天，好在它在造成更多的损失之前停了下来，大雨之后的天空显示出澄澈的碧蓝色，在大都会市中这样的景色毫不出奇，但在哥谭，这样晴朗的好天气堪称百年难遇。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碟甜点和下午茶步入了蝙蝠洞中，在监视器前找到了没有穿制服的蝙蝠侠。
“下午茶时间到了，老爷。”他彬彬有礼地说，“这样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是外出的最佳时机，您确定不在享用完您的下午茶之后去外面逛一逛？带着迪克少爷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举动，能有效提醒您您还有一个儿子需要照顾。”
“阿弗。”布鲁斯叹气，“如果我喜欢好天气，我能去任何一个适合度假的地方。”
“我非常确信这一点，老爷，但容我提醒一句，假设理查德少爷的父母还在世，他们绝不会让理查德少爷错过在今天外出的机会。”
布鲁斯呆坐了数秒。
然后他站起身，说：“好吧，阿弗，你是对的。”
第197章
“什么？”迪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面前摊开了好几本作业本和教科书，摆在正中那本作业上的题目才写到一半，做作业的人心思已经不在作业本上了。
“天气很好，”布鲁斯不得不把他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你是认真的吗？我不是对你的提议有什么意见，布鲁斯，只是我觉得哥谭真的没什么可以用来……踏青或者欣赏自然风光的地方。”迪克委婉地说。
好吧他就是对布鲁斯的提议有意见，天知道他的养父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异想天开地说他们可以出去走走。
不是迪克对哥谭市态度苛刻，哥谭市确实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藏着各种各样的污垢，可这里也是他的家乡。
对这座城市，他和布鲁斯一样，始终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可能放弃哥谭——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不能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哥谭。
论经济发展，哥谭市在全世界范围内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论城市建设，哥谭市的轨道交通和磁悬浮全面覆盖了每一条主要干道，哥谭市的绿化和资源循环系统位列全国榜首。
甚至哥谭市是整个美帝难得的几个能宣布自己拥有“历史”的城市之一。
毕竟美帝建国才来两个多世纪，两百来年之前这全世界最繁华和发达的国家绝大多数城市都还只是一片原始的、留待开荒的土地，而在那之前哥谭市就已经存在了，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岛屿。
就算哥谭市有那么多优点，迪克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自然环境糟糕透顶。
一年四季都被笼罩在厚厚的乌云之下，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哥谭都被笼罩在时断时续的雨水之下，而剩下的六十五天中也有超过一半阴云密布的天际，一年下来，要是能有个二十来天能看见太阳，哥谭市的市民就能欣慰地为此多喝几杯啤酒了。
就算不说天气，哥谭市也不能说是一个适合发展旅游业的地方。
这座城市四面环水，按理说城市外围应当有不错的沙滩资源，实际上哥谭市最外圈也确实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沙滩包围，因为位于城市的边缘，这里难得没有被哥谭市特有的阴森氛围侵扰，阳光能透过乌云投下来的时候，那些金灿灿的沙子、碧蓝的海水和徐徐的凉风都称得上十分可爱。
然而只要跨过一座大桥就能抵达对岸的大都会市，那座和哥谭几乎截然相反的城市：
崭新、明亮、市民友善，治安良好到足够让哥谭市的每一个警员都羞愧而死，这些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大都会是拥有方圆数百里中最美丽、最繁华、面积最大的沙滩。
因此哥谭市可爱的小沙滩少有人问津就不是意见奇怪的事情了，谁叫珠玉在前？路途不远，不需要花费太多，人们会做出什么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布鲁斯比迪克更了解哥谭，对哥谭市的情况一清二楚。迪克这么客气地表示“我觉得哥谭没什么可玩的”，他罕见地因为无法反驳对方而被呛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适合的地方。
“……我不知道，布鲁斯，我不是不喜欢这里，但你很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对话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之后，布鲁斯和迪克肩并着肩站到了游乐场的门口。
难得一见的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让本来就人满为患的游乐场更显得拥挤，也许哥谭市大半的年轻人都来这凑热闹了，欢声笑语和肆意的打闹交织成乱哄哄的嘈杂声，空气中飘荡着来自爆米花、棉花糖、可乐和其他零食的甜味，辣酱的香气若隐若现得掺杂在里面，挑逗着来者的神经。
这样热闹的情景很容易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连布鲁斯都觉得心情活跃了不少，更别说才只有八岁的迪克了。
他兴奋地转动脑袋左右张望，显然对整个哥谭市规模最大、设施最先进的游乐场充满了好奇。
跟随杂技团四处表演的生涯让他很难享受到普通小孩能够享受的乐趣，这还是他头一回来游乐场。
“我们走吧，迪克，你的身高不够，有很多项目都不对你开放，我们试试你可以玩的那些。”布鲁斯说，“握住我的手，这里人很多。”
迪克仰起头看了看布鲁斯不动声色的侧脸，在裤腿上擦干自己微微汗湿的手心，然后乖乖地将手放到了布鲁斯的手中。
布鲁斯紧紧抓住了他。
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很快就融入了游乐场的人流之中，最开始他们的动作还有些僵硬，相距有一条手臂之远，好像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状态很不习惯。
但渐渐的，他们越靠越近，那条代表距离的手臂终于缩短到一个手掌那么长。
他们手拉着手穿行在不同的娱乐项目之间，看起来和在游乐场中游玩的任何一对父子没什么两样。
这座游乐场是韦恩集团投资建设的，哥谭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型项目都接受过韦恩集团的投资，区别只是接受的那个数字大小不同。
尽管是自己公司投资的游乐场，布鲁斯却对这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他不是没有来过游乐场，八岁之前他也曾有过美满幸福的家庭，父亲和母亲时常会带着他远行游玩，游乐场、动物园、博物馆之类的地方更是他们的日常活动场所。
然而布鲁斯很少去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去——他回忆得最多的还是许多年前那个阴暗的犯罪巷，尽管每一次回想起来，他都只会更痛恨当时那个无所作为的自己。
“我们去那边，我们去那边！”迪克扯着布鲁斯的手把他往另一边拽。
从乖巧地跟着布鲁斯的脚步走，到此刻眉飞色舞地发出指令，这样的转变中不过间隔了两个小时……布鲁斯心情复杂，不无欣慰地发现迪克和他印象中那些普通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心情起伏大，没心没肺，就算有过非常糟糕的经历，只要一点小小的娱乐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大都会市，艾尔主宅中，卡尔拧着眉头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白衬衫，没有扣最上端的那颗扣子，完美；贴身的浅色牛仔裤，做旧的风格，完美；清爽的细框眼镜，完美。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身装扮都完美无缺，只除了卡尔脖子上佩戴的那条项链，被黑色的绳索串在尾端的那个工艺精巧的锤子。
它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却能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感受到奇妙的力量感，卡尔已经尽可能地选择了更年轻、学生气更浓厚的打扮，但这条项链所散发出来的无法忽视的强势气息却让他在伪装自己上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戴着这条项链，谁也不会觉得他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卡尔．艾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