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轮转，他已经不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刚逃出实验室变种人，以为加入变种人兄弟会，像万磁王一样手段强硬地对待所有敌视和鄙夷就能为变种人赢来一席之地。
但他也不是在泽维尔学院中生活了许多年的那个学生，被X教授温柔的呵护和谨慎的保护磨光了锐气，觉得只要努力开放自我、向普通人展示自己的无害，就能消弭变种人和普通人之间的隔阂。
这些年里亚历山大教会他很多东西，而超人向他展示了更多的可能。
任何争取自由、平等的权力的活动都伴随着痛苦和牺牲，而这一步万磁王已经完成；彰显过力量后他们需要展示自己的善意和仁慈，X教授和泽维尔学院多年来的态度打下了获得信任的基础。
接下来的任务才最艰巨、最困难、最痛苦——
有一些变种人需要出现在台前，有一些变种人需要扮演某些角色。
他们要将自己塑造成人们会接纳的模样，或者他们本身其实就是那副模样：从被歧视和抛弃的人群中脱颖而出，经历过苦难，最终走向了成功。
“美国梦”的模板。人们就爱这个。
他们要在民众面前敞开自己、剖析自己，把他们承受过的折磨拿出来任人咀嚼，让他们的悲喜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说些甜言蜜语，撒无关紧要的谎，痛哭流涕然后含泪微笑，赚到民众的支持就是成功，其余的东西没有人会在意。
我准备好面对这些了吗？我能面对这些吗？
我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能面对吗？
不不不，那些全都不是拉奥真正担心的。
艾尔集团已经为变种人做了太多事情，等到那一天卡尔无疑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全世界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如果卡尔的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才是他担忧的重点。
“拉奥。”卡尔打断了他。
所有劝阻都被这一声呼唤堵住了。
“我不喜欢你说‘等到’人们逐渐接受变种人，因为这不是你会讲的话。”卡尔说，“你会讲的话是这样的：我会让大家习惯和接受变种人。”
“……我会让大家习惯和接受变种人。”拉奥喃喃地说。
这声音完全出自他的胸腔深处，违背了他自己的意志，像是某种莫大的能量降临到他的身上，让他难以自己。
每说出一个字，他都能感觉到心脏兴奋地随之跳动。
他知道卡尔也能听到这声音，比他自己能听到的更加清晰。
第196章
卡尔还躺在沙发上，拉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年轻得过分，或许是因为卡尔在他总是太冷静和沉稳了，仿佛生来就是一副准备好付出、准备好照顾所有人的大家长模样，以至于如果不刻意表现得甜蜜可爱，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忽略他的年龄。
而现在他就躺在那儿，面容舒缓，每一寸皮肤都那么放松，拉奥这才想起来超人其实还很年轻。
上帝啊，他比我还年幼一些呢。
“我和旺达都会为此而努力。”拉奥说，他的语气像一个慎重的许诺，“就像您一样。”
“很好。”卡尔说。
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微微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欣慰，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文件都整理好了，放到一边。所有需要他过目的他都看过，需要他签字同意的他也都签了，老实说这里面其实没留多少给他插手的余地，艾尔集团完全能在总裁不务正业的情况下独立运作。
拉奥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还在期待他能别的振聋发聩的言辞。
可卡尔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平静地望了拉奥一样，将文件轻轻推给他，而后一言不发地换上制服，飞向那个发出异响的地方。
加州沙漠。
这片炎热而干燥的地区也降下了极其罕见的暴雨。
这不同寻常，上一次降雨距今才刚刚过去一个多月，尽管这里因为冬季雨季和夏季雨季这样独特的双降雨模式而诞生出巨大的仙人掌群，矮小的树丛和丰富的灌木，成为罕见的生机盎然的沙漠地区，但这样频繁的暴雨依然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沙漠的表面已经浮起了近百毫米的积水，卡尔飞在天空中，能看见遥远处干涸的河床被这场暴雨滋润出汹涌的激流。
长时间渴水的植物贪婪地吮吸着黄金般的水源，并因畅饮而膨大了身体，它们吸水时发出的簌簌声隐藏在轰隆隆的暴雨和巨响里；动物们四散奔逃，拼命寻找着水浪中的立足之地，而徘徊在此处的秃鹫、苍鹰和其他鸟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应当都蜷缩在巢穴中梳理羽毛。
独享一整片天空即使对超人来说都不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这会儿只有暴雨和乌云与他为伴。
尽管卡尔能轻易飞到雨云的上方，他却有些舍不得这样做。
好在他的制服不会被雨水打湿，他的披风也照样在狂风中飘荡，卡尔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过去，毫不意外的，他在沙漠中找到一个巨大的湖泊。
这面湖泊显然是因为这场暴雨诞生的速成品，根据经验，暴雨消退后不到两天它就会消失在粗糙的砂砾中。
但现在它看起来还挺壮观的。
面积大概有三分之一个大都会市那么大，深度最深的地方可能有三层楼那么高，暴雨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按照普通人的视觉能力这幅景色应该很美，充满了壮阔的气魄和大自然的伟力。
然而在卡尔的眼中，无数个大小各异的水花交织在一起又不断融合，形成了一个怪异的、有生命般每分每秒都在蠕动的水面。
他也习惯了，粗略地在水中扫描了一遍，立刻找到了那个引起了巨响——或许还引起了这场暴雨的罪魁祸首。
一柄锤子。
或者严格来说，雷神之锤，妙尔尼尔。
它的头由神域金属乌路所造，它的把柄由世界之树的枝干而成，将它掷出后它能准确地命中目标，无论被扔出多远它都能自动回到主人的手中，它引导雷电、无坚不摧，还会随着持有者的心意改变大小。
诸神的神，万王之王奥丁为它加持了咒语：
无论何人，但凡有所资质，都能举起妙尔尼尔，且获得托尔的伟力。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魔法武器，具有严苛而难以判定标准的识别系统，能自动鉴别“谁有资格使用我，谁值得被我认可”。
卡尔悬停在半空中，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
旋即他俯身冲进湖泊，游到湖水最深的地方，伸出手，握住了妙尔尼尔的手柄。
乌云中白光翻滚，若隐若现，这一片刻中全世界所有监控着这片区域怪异的能量波动的仪器都碎裂、僵止或是指针疯狂转动，毫无疑问，天空中正酝酿着规模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雷电。
而卡尔对此毫无所觉。
他已经完全被妙尔尼尔吸引住了。
它静静沉在水底，小半个头部没入了沙子中，暴露出来的头部其他部分刻着奇特的符号和带着异域风情的浮雕，而它的把柄只在尾端系了一根绳子，通体都是曼妙的木纹。
和其它所有锤子一样，妙尔尼尔的造型简单粗犷，难以用精致、细腻来形容，却自有一番充满力量感的古朴之美。
在云层中翻涌和吞吐的电光在卡尔的手指合拢那一刹那间击中了他。
然而并非抱着伤害他的意图。
那更像是一场庆祝般的狂欢，庞大的雷电之力环绕在卡尔的身体四周，随着他举起妙尔尼尔的动作激荡得愈发厉害，天空和他借由妙尔尼尔联结到一起，电光和巨响终于在他带着妙尔尼尔离开地面飞向天空的时候剧烈到了极致，以卡尔的体质也感到了轻微的疼痛和酥麻感。
大都会市，霸占了亚历山大的主座翻看剧本的洛朝着卡尔所在的方向抬起了头。
“……妙尔尼尔。”她叹息般说，“雷神之锤。他能把它举起来我倒不觉得意外，但妙尔尼尔怎么会忽然掉到地球上？”
亚历山大想起他曾为卡尔聘请过的某个家庭教师。
不置可否地，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后翻了一页。
纽约市，一个从商店中走出来的年轻人挪开了遮挡住视线的伞，抬起头，望向巨型雷电产生的方向——它庞大得占据了大半个天空，或许整个半球的人都有幸得见。
“嘿伙计，今天的雨下得可真是邪门儿。”收银员和他搭话，“要在这躲一阵子再走吗？这种天气我想也没什么需要赶时间的急事，不如来点儿吃的？算在我账上，伙计，你一走我就得在这鬼地方一个人呆到雨停为止了，这种天气也别指望信号有多好——多个人和我聊天也不错啊。”
“向你致歉。”这个年轻人说，用一种让人感到非常别扭的古英语，那种腔调里有点儿莎士比亚的调调，“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恐怕无法留在这里太久，朋友。”
收银员开始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古怪了。
不过干他这一行的什么怪人没见过？半夜三更过来问便利店里有没有骨灰盒卖的，浑身上下邋里邋遢却能用支票付账的，寒冬腊月里在内衣外面套一件风衣过来问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的……数不胜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