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射直接回顾府去了,他走得很快,陶墨连留的时间都没有。望着顾射的马车远去的影子,陶墨心里象被刀扎了一个口子,痛痛地透着凉风。
秋水凝却完全没有看出陶墨心情不好,还想缠着陶墨说话。后来看陶墨恹恹地没有精神,才想到他可能是累了。
陶墨是真的累,但是又真的睡不着。他没有想到秋水凝对他有意,此刻回想,其实很早就可见端倪,但因为他心里只有顾射,又将秋水凝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所以忽略了。
而顾射,今天是怎么了?叫顾小甲接他回来的时候,待他还一如既往,如何他劝了一场秋水凝,再见就翻了脸?如果说是因为秋水凝抱了他,那么以顾射的脾气,见到他就会讽刺得他无地自容,但顾射当时表现仅仅是不太高兴。
顾射彻底翻脸,好象是从他叫顾射去治晕厥的婧公主开始的。
想到这里,他蓦然发现:从见到婧公主开始,顾射就表现出了对婧公主的厌恶和憎恨。而婧公主对他的欣赏和他对婧公主的关心,更使顾射不快。
他心里暗下决心:明天见到顾射,一定不再提婧公主。
至于秋水凝……他要告诉秋水凝自己只是拿她当妹妹。
刚刚把这一切理清,准备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以应付明天的一切时,耳边却传来“噗哧”一声娇笑。
陶墨吓了一跳,郝果子更是惊叫起来。
“喂!你是男的怎么还这么胆小?!”
“哗啦”一声,秋水凝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这哪是胆小?!”郝果子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有半夜站在人家窗户外边突然出声的?”
“哦——”秋水凝这才觉得不妥,“那我再出去好了。”
她一边转身,一边却笑意盈盈地睇了一眼陶墨,眼中全是情窦初开的柔情蜜意。
陶墨只恨不能马上天亮,好跟她说清楚。
秋水凝回到屋里,蹦蹦跳跳地来到床边,晃晃脚丫踢掉鞋,张开双臂往下一倒。
安然好笑地看着他:“你又去找陶墨了?”
秋水凝一侧身,目光炯炯地看安然:“安然姐姐,你说陶墨喜欢的那人是谁啊?真的很好吗?”
不等安然回答,她自己又道:“我看丹阳县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了,可是应该不是你……难道那个姑娘不在丹阳县?”
安然垂下睫毛,淡淡地道:“你喜欢他,只管去对他好。有缘份,就能打动他;没有缘份的话,就算他心里没人也没用的。”
“嗯——姐姐说得对。”她静了片刻,又问:“那——要怎么对他好呢?”
“……”
没有听到安然的回答,她仔细看安然,才发现安然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可真不象一个习武之人应该做的事啊!
秋水凝失落地叹口气,翻来覆去几次以后,也睡着了。
陶墨起得很早,他要赶在众人都没有起床之前,跟秋水凝说清楚。
到井边打了水,刚开始用青盐擦牙,身后便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陶墨。”
陶墨被青盐呛着,咳起来。
秋水凝赶紧给他拍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回过头来一看,秋水凝的头发还没梳,一头青丝只松松地挽在头顶,但整个人并没有早起的邋遢,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看见陶墨看她,她嫣然一笑:“我来帮你洗脸。”
陶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不。”
秋水凝“噗哧”一笑:“你怎么就吓成这样啦?不用怕,你为我查明杀害我义母和爱山的真凶,又因我差点被毒死,我报答你是应该的。”
陶墨看她好像暂时没有硬来的打算,便站定了对她道:“破案之事,多亏了顾射,不是他先后用计,我破不了这个案子。况且,我是丹阳县令,因匡府灭门案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做的,并非为了秋姑娘。”
秋水凝噘着嘴:“我不管,反正我要报恩!”
说着就去拧陶墨的毛巾。
陶墨连忙伸手去拦:“使不得!”
秋水凝的手却像变了戏法似的,陶墨还没有看清,毛巾已经到了秋水凝手里。
“来!我帮你洗脸!”
“秋姑娘!”
陶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秋水凝的手好像连着他的脸,怎么躲都躲不开。他有点生气,最后干脆不动了。
秋水凝给他擦着脸,动作慢慢轻柔下来,最后在陶墨紧锁的眉头上一遍遍擦拭,好像要把那锁着的眉头展开。
陶墨轻轻地开口:“我只当你是妹妹。”
毛巾离开了陶墨的脸,秋水凝认真地:“当妹妹也行,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可我不行,我要跟我心悦的人在一起。”
“她心里不是没你吗?”秋水凝委屈地喊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好?”
“他心里没我,我一个人过一辈子就是了,只是,没有办法拿妹妹当妻子。”
秋水凝嘟着嘴看陶墨半天,眼眶慢慢红了:“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啊?我见过吗?”
“你认识的。”陶墨抬起头看已经结子的桃树,“就是顾射。”
秋水凝瞬间化成了石头。
陶墨低下头从石头手中拿过毛巾,转身去洗漱,秋水凝拉住了他:“顾——顾射?你刚才说的,是顾射?”
陶墨回过头来,认真地:“是顾射。”
秋水凝向各处房间看看,悄声问:“顾射不是男的吗?难道他女扮男装?”
“他就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装。”
“两个——男的”秋水凝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怎么成亲?”
“我不知道。”陶墨是真的不知道,“但我想一定可以有法子永远在一起的。”
秋水凝的眼眶又红起来:“臭陶墨,你就会惹我哭!”
陶墨觉得自己也变得脆弱,好想象她那样说哭就哭地哭一场:“对不起。”
“可我要的不是对不起!”秋水凝抽抽答答地,“为什么我还比不上一个男的?就因为我来晚了吗?”
陶墨没有办法回答她。如果他有办法让自己不爱顾射,那该有多好?
大门被人拍响,守夜的衙役嘟囔着去开门。
陶墨和秋水凝急忙两下里走开,陶墨假装正在洗脸,秋水凝回屋去了。
刚把水掬到脸上,就听到衙役吃惊的声音:“哟!顾公子!今儿这么早!”
陶墨一把捞起毛巾,胡乱抹了一下,扭头一望,只见顾射一身行装,大踏步走进来。看见他在洗脸,眉头一皱:“怎的还没收拾好?”
陶墨讷讷地:“不是才刚过卯时?”
这时,各个房间里的人好象才听到动静,都推开门走出来。
顾射一甩袖子:“我在车上等你。”
掉头又往出走。
老陶道:“现在走,未免太早了吧?”
顾射皱眉道:“县衙日日都有事,稍晚一时半刻,也不知又会被什么事情缠上。”
老陶一想也对,便催促大家都加快速度,一时间县衙兵慌马乱。
陶墨上车的时候,秋水凝牵着马在旁边,幽怨的目光看着顾射的马车。
陶墨硬着头皮不看她,径自钻进了车厢。
坐下以后,才看见顾射眼中有红血丝,吓了一跳:“昨夜没有睡好?”
顾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陶墨觉得尴尬,低下头呆坐半天,又没话找话地问:“你好象——讨厌婧公主?”
“岂止是讨厌?!”
仅仅五个字,顾射却说了很久,每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冰冷的光芒。
第49章 第49章 拨云 5
陶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不及多想,马车前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顾师兄!顾师兄在车里吗?顾师兄!”
顾射不耐烦地划拉开车帘。
孙宽左右看看:“师兄,能上车去说吗?”
顾射放下了车帘。
孙宽上车来,坐到陶墨对面,看了眼陶墨,对顾射说道:“师兄可知卢镇学之事?”
“?”
顾射陶墨都是一脸疑惑。
孙宽一击掌:“我猜着顾师兄就不知!那卢镇学在林正庸府门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林正庸闭门不见。顾师兄可知为何?”
顾射摇头。
孙宽将头凑过来,神秘地:“卢镇学前几天到杨府,求娶师妹!”
“啊?”陶墨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下意识地去看顾射,却发现顾射神色平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屏息敛容,做一个安静的听者。
孙宽见顾射并不说话,只好自己继续往下说:“杨师说你是林正庸门下,我如何将女儿嫁你?除非你林师代你上门提亲。但郝义一案,卢镇学违抗林正庸之命为郝义当讼师,早已被林正庸逐出师门,林正庸又怎么可能去为他做媒?卢镇学因此在林正庸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现在还没有起来呢!”
“跟你跟我,有关系?”
顾射冰雪一般的目光让孙宽不由自主地退回到座位上:“顾师兄你到底娶不娶师妹?你不娶我就娶了,不要便宜了卢镇学。”
顾射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一丝同情:“我不娶,也轮不到你。”
孙宽吃惊地讷讷:“顾师兄——”
顾射劝告一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师妹么?没有我,她也不会嫁给你。”
孙宽的脸色一瞬间雪白。
孙宽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下车去了,陶墨心里沉甸甸的。
据他所知,顾射上次见到杨柳儿,是五天前,在审郝义的大堂上。
那天杨柳儿被霍楚雄挟做人质,得救之后就不知下落。
但他知道杨柳儿必定无恙,因为杨府没有任何动静。
顾射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心里还曾经窃喜,觉得顾射对他到底比对杨柳儿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