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中不能驭大风,因此贺玄和师青玄的实力都被限制。师青玄好歹有武艺剑术傍身,贺玄却是货真价实的读书人,没了驭风之术,堪称是手无缚鸡之力。一把风师扇,竟被他像短匕一样使,二人就这么近身交战起来。
贺玄不是武神,这样近身战斗着实不占便宜。对方的武艺比他强,加上本命法宝是一把凶神恶煞的毒匕。他却是一把招风的扇子,在地道里半点用都派不上。此时一身法力化作一层薄薄风障护着自己,着实辛苦,才能勉强不被那人的匕首刺个透心凉的同时,保持整条地道不被他的风力吹飞。
而师青玄竟然就抱着手臂站在旁边,霎是闲适地看他们缠斗。
“当”的一声,匕首割掉了贺玄的几根头发,风师狼狈地躲到一边,咬牙喝道,“师青玄!”
师青玄扬声道,“风师大人,我的报酬要涨到五千块!”
“……别废话!”
师青玄方才眉开眼笑,拿起他的流风扇加入战局,徒留谢怜一人在旁边目瞪口呆,“打一场架原来能挣这么多?能让我上吗?”
二对一,局势瞬间扭转。那黑衣人明显惧怕师青玄,被他东划一刀、西踢一脚,身上瞬间多了许多伤口。师青玄性子恶劣,明显意在戏耍,时而用扇,时而化刃,像猫戏鼠一样逗弄那人,始终不给他一个痛快。
那男人发出困兽般的咆哮,灵力如同垂死之鳄一般骤然加剧,震得几人耳膜生疼。神官的法场轰然爆发,贺玄和师青玄二人的扇子竟都被震脱了手。
贺玄厉声道,“别玩了!”
就在他发声当口,那黑衣人眼露凶光,从他的左手袖箭中几乎是凭空出现了一枚毒镖,朝着反方向的贺谢二人掷去!
他上下三路皆被师青玄封得死死,已是穷途末路之态。贺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袖子里藏了一枚飞镖,以这样一个几乎是刁钻的角度掷了出来!
这暗器显然是淬了毒的。那人对着他露出阴恻恻的笑,而贺玄万万没想到他还有此一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狠厉寒光扑面而来,毫无办法。
危急时刻,他能做的,就是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镖,不让它伤害到谢怜!
“噗哧!”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却不见疼痛。
贺玄睁开眼,入目只见一片白花花的后背。他的瞳孔骤然缩小,高喝道,“师青玄!!!”
——却是师青玄先他一步,将那镖挡住了。
与此同时,他手里聚出了一柄风刃,贯穿了那黑衣人的腹部,在上面开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来。黑衣人眼珠暴突,地道内法场骤散,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师青玄似乎是脚步顿了顿,长出一口气,朝后倒去,被贺玄手忙脚乱地抱住。
那黑衣人肚子被破了个大洞,跪在地上,却犹在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拖上了流风鬼王,赚了,赚……噗哇!”未说完,被谢怜一脚踢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贺玄顾不得管那黑衣人,那柄毒镖还插在师青玄的侧腹,直入脏腑。他的一身白衣染上了刺目的鲜血,如同雪中绽放的点点红梅。
“喔……哟,贺兄,我说了……你不亏罢。”师青玄笑道。
师青玄向来争强好胜。无论是喝酒,赌博,还是打架,倘若输给贺玄,便会着实郁郁不乐一番。
这次,他倒是得偿所愿地胜了贺玄一遭。可后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别说了!”贺玄咬牙道。
“行了,别这幅表情,我已经……死了……又不会再死一次。”师青玄断断续续道,却毫无说服力——他的嘴角不停咳出鲜血。
贺玄想骂他,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师青玄方才在地龙穴里受了伤,行动缓慢,不然以他绝境鬼王之身,万不至于被一个神官伤到。
——不,他是为了保护自己。
贺玄想到这一点,顿时心口一紧。
他说要为他引路,为他杀人,还要保护他,他都一一践诺了。
“为何给我挡镖?”他沉声喝道,自己都未察觉声音竟有些颤抖。
师青玄干笑一声,咳嗽道,“你不是说……我是你……朋友?那什么……来着……为朋友……两肋插刀嘛!”
“你……”这本是贺玄的说笑之语,但被他这样提起,风师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师青玄轻声道,“你……不也是一样?倘若我不……出手……你是不是……打算……为了太子殿下……挨了这一镖?”
他每说一句话,就咳出一点鲜血。贺玄忍不住了,道,“你别说了!”他拉开师青玄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所幸这不知好歹的鬼没有再阻拦,否则他真是要一阵风把他吹到海里去。
他雪白的皮肤上嵌着一枚梅花镖,镖尾露在外面。皮肉已经泛青,伤口周遭更是青青紫紫连成一片,看起来煞是可怖。
这不是一般的毒素。
贺玄的嘴唇在颤抖,手却是极稳。他一手扶着师青玄的腰,一手将那镖慢慢拔出来。师青玄痛得呻吟出声,纤细的手紧紧攥住了贺玄的腕子,直捏得指节发白。
“你能把它排出来吗?”贺玄低声问他。师青玄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摇头道,“不行,这是‘火娘子’,克我的法力,我排不出来的。”
贺玄听到“火娘子”三字,目光骤沉。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揽紧了师青玄的身子。指节却在微微的颤抖。
谢怜似乎毫无觉察,只是担心地扭过头来看了他们俩一眼,“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贺玄道,“好。”
他背起师青玄。后者的身子比起那日醉酒时似乎轻了许多,软绵绵成一滩。散乱的头发披落在脖颈间,有些痒,又有些湿。想到那湿润可能是师青玄的鲜血,风师的喉咙便一阵发紧,心中毫无旖旎景色,只觉得劈头盖脸都是血腥味。
三人在地道里前行,贺玄一改以往不紧不慢的步速,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往前走去。谢怜跟在后面,气喘吁吁道,“风师大人,那黑衣人你认得吗?”
贺玄这才想起那人,道,“那个人……”
“我拿了他的腰牌。”谢怜道,“我没在卷轴里找到这个名字,但我分明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了。”
“你当然找不到他,他是中天庭的。”
谢怜一惊,“那怎么……”
“他是神武殿的守门将官。”贺玄沉声说。
便是那个寻常无害、和其他所有神殿守门人状似无二的神官。
收了赏赐会眉开眼笑,被轻慢了也会生气,扔在诸天仙官里,完全泯然众人的一个人物。
他在神武殿任职,耳目众多,君吾和诸仙议事的内容也能窥得一二。
这样一个人成了内应,将九天仙宫的情报一股脑的倒出去,花城自然是对天界了如指掌。不如说,不了如指掌才是怪了。
——一群饭桶!
贺玄五脏六腑纠成一团。他恨恨地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找灵文算算这笔账。他一向心境平和,此刻完全不知这股无名火因何而起,又要往何处泄去。
师青玄难得乖顺安静地趴伏在他背上,呼吸沉重,似是已经陷入昏迷。二人一路无话,这短短二百多步的廊道,现在走来竟然是如此漫长。
第十二章 风头火势
贺玄和谢怜带着师青玄钻出了极乐坊地牢,甫一冒头,就和门外抱臂倚栏的红衣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嘴里百无聊赖地叼着一片叶子,见他们出来,嘴角轻扬,显然是恭候多时了。
“三郎!”谢怜暗探人家府邸,却被主人当场撞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贺玄沉声道,“那卧底听命于他,此事皆是他一手谋划。太子殿下,你小心点!”
谢怜在一旁看得心惊,贺玄素来待人宽厚,对待蝼蚁宵小都如春风一般温和,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风师大人这般冷酷的凶相。
花城淡笑一声,手指抚摸着腰间弯刀刀柄,“风师大人好大的派头。我好端端地在家中坐着,你们闯我的府,杀我的人,现在竟然反咬一口,说我一手谋划?谋划什么?让你苍蝇一样在我家窜来窜去吗?”
贺玄早就察觉到,在半月关的时候,花城投向自己的目光就带了些不愉的打量。此人心思深沉,掩盖得好,是以当时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心恶天界神官。
只是,他对谢怜,甚至郎千秋,也都没有这般的光明正大的鄙夷。
贺玄当然不可能跟他动手,且不说自己打不过他,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师青玄。眼下见谢怜甚至露出了愧疚神色,便冷冷地打断道,“别装蒜了,他在极乐坊里巡逻,却身怀剧毒,想要置我们于死地。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你这不是好好的,中什么毒了?”花城奇道。
贺玄咬牙道,“我是说我身上这个人!”
师青玄已经昏了过去,吐息微弱,仍旧穿着他混入鬼市的那套衣服,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花城不知看出他身份没有,神态自若地嗤笑一声,“奇了怪了。你出来的那地儿,没有神官,只有一名鬼使。他身上备的迷药,叫做‘火娘子’,是药非毒。若是寻常人中了这药,不过就是被迷得睡上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