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知他是鬼非人!”
花城大笑,“‘火娘子’对‘凶’以下的鬼,虽然有害,也不至于伤及根骨;但对于‘凶’境之上,却是钻心刻骨、剜皮入肉的。风师大人的这位朋友,是‘凶’呢,还是‘绝’呢,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讶然道,“不过,凶以上的鬼为何会来我这极乐坊地牢呢?莫不是来帮你们执行天界公务的?”
贺玄蹩眉不语。
极乐坊的地下埋着什么机密,叫花城不惜设下缩地千里阵这样耗费巨大的法术。他手下凶境的鬼使不少,但偏要让厉害的天庭神官亲自守着,且备了“火娘子”这样不防人神、却防厉鬼的奇毒,显然是一件对鬼来说极重要的宝物了。
贺玄之前就觉得师青玄主动请缨、替他探鬼市的所为透着古怪,现在听花城讲来,一切古怪都有了合理之处。
“我这块地方,以纵运之术设了禁制。除非有我的许可,不然进不了地牢。最多也就是被传到南疆雨林、地龙巢穴之类的地方……”花城抬眼看向谢怜,“这许可,我只给过哥哥。这位凶鬼不知为何也和你们一处混进来,只好说是咎由自取了。”
谢怜为难道,“三郎,望你今日能网开一面。”
花城看着他,说,“殿下,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为好。”
贺玄见谢怜面露感动,心知他俩谁都不会先动手。背上的师青玄又等不了这么久,他心下一横,一扬扇子道,“风来!”随即大风平地起,只听风声呼啸,那极乐坊屋顶竟然缓缓升起,露出一个口子。
花城不甘相让,也取出一面黄金小扇,金箔阵阵飞出。贺玄起的风力强劲,带着那锋利的金箔四处乱飞,好几次差点刮过他和师青玄。“风师大人,你先停一停!”谢怜急道。
只是那屋顶已被他撬开一角,现在一停,不是前功尽弃?恰在此时,被他扔在外面的郎千秋见势不好,冲了进来,接住了花城的攻势。多亏了他,一时牵制住了花城,贺玄方才得以有了喘息之机。
背后师青玄的气息愈加微弱,贺玄心知拖不得,而郎千秋和花城二人乒乒乓乓地打着,竟是不分胜负。就在此时,一团耀眼白光骤然爆炸开来,只听谢怜骤然喝道,“风师大人,起风上行!”
一声“乒”的巨响,贺玄虽不知发生什么,却也趁机起了风。一片刺目的光中,龙卷风将极乐坊的屋顶掀开,一行人御剑直直冲上了天。
只听得身下滋滋啦啦的声响,极乐坊竟赫然烧起了一层火焰。这下子,几人算是得以安全脱身了。贺玄松了口气,才发现谢怜的右手鲜血淋漓,惊道,“你这是把他们的剑挡开了?”
谢怜笑道,“没什么的。”他甩了甩血肉模糊的手,想将它藏在袖子里。贺玄见状,心下叹息。只好在通灵阵里叫了人,让他们在神武大街接应受伤的谢怜。
虽然很想亲自照顾谢怜,但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进天阶口,他便向郎、谢二人告罪一步,带着师青玄先回了风师殿。
带一位鬼王上天庭甚是不妥当,但经过极乐坊一役,他不相信花城没看出师青玄的身份,此时将受重伤的玄鬼留在人间,不知喜怒无常的血雨探花会不会再做什么,实在是不放心。
再加上也确实对他的目的有所疑问,贺玄便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里,叫了几个童子服侍。
做完这一切,他匆匆赶去神武殿。离的老远,便听见殿内众神一片吵嚷。
原来,仙乐太子和东方武神因为陈年积怨,竟然在神武殿争了起来,谢怜要求自贬,结果被君吾一力保下。现在,已经被送去了仙乐宫禁足。说是禁足,其实也就是“容后再议”、“小事化了”了。
众人纷纷啧啧称奇,道是谢怜有靠山了,以后不能乱叫三界笑柄云云。
贺玄闻言,想着谢怜应当是没事了,心下稍安。他一抬头,看见灵文和裴茗二人正并肩从神武殿踱步而出,心念一动,走上去道,“灵文大人,裴将军。”
二人对他还礼。裴茗笑道,“今日怎么不见地师大人?”
贺玄道,“他去人间办一些事。”
裴茗还惦记着半月关那事儿,没放弃要捞小裴出来。明仪这样的性子是断然不放心的,现在已经下界去盯着那小姑娘了。
贺玄又问灵文道,“我有一个问题想向灵文大人请教。”见灵文颔首,他道,“不知你可否听说过‘火娘子’?”
听到这个名字,一旁的裴茗没什么反应,灵文却是面色一凛,道,“风师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玄道,“这……我有一个友人,不小心中了此毒,现在身子不爽。”
灵文肃然道,“风师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三人到了灵文殿中,灵文甫一进去,便遣退了左右侍从,看着他沉声道,“大人,你那朋友,可是流风玄鬼师青玄?”
贺玄大惊。裴茗也一愣,道,“青玄?青玄中毒了?”
灵文道,“因为‘火娘子’此毒只对凶境以上鬼怪有用。我思来想去,和你有关系的大鬼便只有他了。”
想来,是裴茗告诉了她师青玄留了他与仙乐太子喝酒之事。贺玄闻言仍不放心,试探道,“只是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好放着他不管,并非有意勾结鬼界。也知需要避嫌,故而有此一问。”
灵文道,“大人不必多虑了,我等对此间往事都略知一二。师青玄其人我略有几面之缘,是个好孩子。”
他们是师无渡的好友,大约知道师无渡有个鬼王弟弟的事。裴茗不用说,更是和师青玄打过许多交道。贺玄这才安下心来,道,“这样便好。实不相瞒,他被花城所伤,如今就在我殿中,昏睡不醒。我对此毒略有耳闻,但不知如何解。”
灵文道,“此毒无可解。‘火娘子’寻常人等入体无碍,但对于凶境之上的厉鬼,毒发之时,痛入骨髓。修为越高的鬼,便痛的越厉害。这是以往上天庭一位神官炼的极厉害的毒,用以制约人间大鬼,不叫他们作乱。”
“许多想要修炼成‘绝’的鬼,便是畏惧这毒性,才止步不前。也是因此,才给天庭省了许多事,不然现在就远远不止‘四害’了。起码,近绝也要有一半上天庭神官之多。”
贺玄道,“那……一旦中了这毒,岂不是……无药可救?”
“虽无可解,却有可缓。”灵文道,“定期以内力运行一周天,便可缓解疼痛。只是这般一来,偶尔会法力滞涩,运行不畅。”
贺玄心中五味杂陈,师青玄是为了救他,才搭上这东西的。以后要么忍受钻心刻骨的痛,要么法力滞涩——这等同于自废功力。想来这个要强的鬼是宁可痛死,也不肯自封修为的。但自己能眼睁睁看着他痛死吗?
想想时候,师青玄该差不多醒了,他匆匆谢过灵文和裴茗,便回了风师殿 。
一到寝殿,便听到帷帐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贺玄脸色骤变,猛地拉开帘子,却见师青玄已经醒了,紧闭着双眼,额头汗涔涔的,眼角发红,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毒发了!
贺玄心中一紧,想起灵文的话,赶紧扶起他,往他体内输入一股法力 。
温热醇厚的法力在鬼王体内流转。不知为何,贺玄给他渡的法力,竟然极其的温柔契合,毫无排斥之相。就算他们根出同源,共修风道,这样契合的两股灵力也是极为罕见的。师青玄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贺玄还想继续,却被那鬼一把推开,喝道,“干什么!够了。”
贺玄道,“才这一点……”
“你是要把我变成‘厉’才开心嘛?”师青玄道,“不必再给我。反正毒发的时候熬一熬就过去了,又痛不死人。”说话间面露不屑,好似刚刚那个缩成一团、冷汗淋漓的人不是他一样。
贺玄无语,“你啊……”他见师青玄一副铁了心不肯让他碰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儿,道,“期望你中毒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不然你的仇家要排着队上门找你麻烦了。”
“那又如何,我怕他们不成?”师青玄道,“痛是痛不死的。但修为若是掉了,便有可能会死。唔,以后不要再给我运功了。”
贺玄嘴上说,“好罢。”心中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真的发作了也由不得你。他寻了一把圆凳,坐在师青玄榻边,踌躇片刻,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君吾在忙谢怜和郎千秋的事,待到完结了,他还要去找君吾汇报鬼市之行。在此之前,他得先跟这个鬼王把事情捋顺了。
“哟。”师青玄眯着眼睛道,“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还给我输法力。问吧,关于什么?鬼市?极乐坊?还是花城?先声明,有些我也不知道。”
“不是因为这个……算了。”贺玄懒得多解释,想了一会儿,道,“你在鬼市待了多久了?”
“几十年罢。”师青玄漫不经心道,“我化身‘玄娘子’,在鬼赌坊做荷官,也是那个时候认识花城的。”
“花城知道你是绝境鬼王?”
“唔。”
“他是你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