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皇甫卓头一次回来得那么早,而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邀请暮菖兰去赴一个小宴。
皇甫府的北面是花园,皇甫卓别出心裁地在这里种了一片人工林,林外还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流水,依照苏州园林的样子在皇甫府内也建了一个小小的园林区,而在园林区的中心,便是当年夏初临住的那栋阁楼。
如今,小树林已长成了大树,假山与流水让曾经夏初临所在的地方俨然成了一片人间仙境,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暮菖兰静静地看着这片美丽的园林,夏初临的事情她也知道,而且她也明白皇甫卓那刚毅无比的心之下的这道深深伤口。
清澈的人工湖中有一座小亭,在这亭中,皇甫卓已命人准备好了一桌酒菜,暮菖兰与皇甫卓两人默默地对坐在这张红木圆桌旁。
今日的皇甫卓看上去有些心事,英俊的脸上愁眉不展,他一言不发先默默喝了三杯。
“怎么?有烦心事?”暮菖兰轻声问。
皇甫卓抬眼看了暮菖兰一会儿,眼中有些异样,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么?”暮菖兰抿了口酒问道。
皇甫卓又饮了几杯,几杯酒过后,他也渐渐平静下来了,脸上的愁容消散了不少,只是淡淡说了句:“没事,在下会尽力解决。”
“您要是告诉我,兴许还能帮您出出主意呢。”暮菖兰笑道。
皇甫卓轻声一笑,说道:“真没什么,暮姑娘不需担心,在下定会解决这事儿。”
暮菖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托着腮帮说道:“无非就是你皇甫家关系网上的事儿呗,如今上官家以强大的实力频频向其余三家施压,你们在河南的势力相信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加上你新登门主之位不久,根基不稳,这太正常了。”
听完这一席话,皇甫卓一愣,随即一笑,说道:“暮姑娘果然是江湖中人,什么都看得透。”
暮菖兰本想出些点子,但细细一想,皇甫卓已是皇甫世家门主了,经历了这些年的历练,他也有了相当的成熟与稳重,自己如今只是个飘然江湖的剑客,已不适合再为他出谋划策了。
“暮姑娘。”
“嗯?”
“你来开封也有些日子了,不知暮姑娘此番欲往何处?”皇甫卓忽然问道。
暮菖兰淡淡一笑,说道:“去参加品剑大会。”
皇甫卓略一颔首,说道:“欧阳家如今重开品剑大会,确为武林中的盛事,欧阳世伯两月前便已向皇甫家下了邀请函了,若暮姑娘不弃,可与在下一同前往。”
暮菖兰一愣,一同去折剑山庄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自己却不愿意过多麻烦这位朋友,更重要的是,她还有自己的想法。
“怎么,暮姑娘有别的事?”皇甫卓察觉到了暮菖兰脸上的一丝犹豫。
“皇甫门主......有件事倒是想请您帮我个忙......”暮菖兰若有所思地说。
“暮姑娘请讲。”
“开封地处中原,而皇甫世家家大业大,这里既为中原商道的重镇,我想在这里搞两匹快马。”暮菖兰说道。
皇甫卓“呵呵”一笑,说道:“暮姑娘说笑了,快马对于皇甫家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姑娘要的话,临走时送姑娘两匹便是。”
“那就多谢皇甫门主了。”暮菖兰拱手笑道。
“姑娘既要快马,那自然是不愿意与在下一同前往折剑山庄了,那不知姑娘何时动身?”
暮菖兰想了想,如今离品剑大会召开已不足一月,从开封去折剑山庄还是有相当的路程,那在此地便不宜久留了。因而说道:“我在这里已烦扰了三天,若无特殊的话,两日之后吧。”
“那么急?”皇甫卓剑眉一扬。
“嗯,我还要和暮雨惜一起悠闲地过去呢。”
“暮雨惜?那个黄衫女子?”
暮菖兰这才想起,自从当年和皇甫卓司云崖一别到今天,自己与皇甫卓未见一面,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有了个新妹妹,因此便将自己和暮雨惜的事全说了。
皇甫卓听罢,微微一笑,但笑过之后面色却又有一丝沉重,暮菖兰知道他想到了瑕,自瑕妹子走后,自己很多年没有叫过“妹妹”二字了。
这时候,两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各自低下头饮起酒来,有那么一阵,暮菖兰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每当看见皇甫卓那一脸沧桑时,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如今唯一的故友,终究还是抵不住时间的侵袭。
终于,在酒要饮完时,皇甫卓又一次开口了:“暮姑娘。”
“嗯?”
皇甫卓沉声道:“这几日,姑娘好好歇息吧,姑娘去折剑山庄的事儿,在下会一并打理。”
暮菖兰点了点头,目送着皇甫卓离席而去,暮菖兰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因为这些小事还去打扰他,这值得么?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暮菖兰带着暮雨惜好好逛了逛开封城,开封不愧是河南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在这里能看到许多东南城镇看不到的景象,比如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汴渠。
汴渠是沟通黄河与淮河的骨干运河,也名汴河或通济渠,自河南荥阳的板渚镇出黄河,至江苏入淮河,开封便是这干道上的一座重要城市,作为隋朝时开凿大运河的重要工程之一,它连接了黄河与淮河,贯通了长安至扬州的交通大动脉,可谓“枢纽天下,临制四海,舟船相汇,赡给公私。”也正因为这是条命脉,所以开封凭借其强大的驻军,将开封段的运河保卫得严严实实。
在栈桥上,暮菖兰与暮雨惜随处都可以见到站岗的士兵,黑盔黑甲,如雕塑一般站立在那里。而在汴渠中,大小各异的货船与粮船来往不绝。
“雨惜,像这种宽十二丈,长二十八丈,船头有青龙旗,旗上还写着一个‘粮’字的船,一般都是官用船,不过说实在的,有权有势的人也可以用官船。”暮菖兰冷冷盯着一艘刚过去的粮船说道。
“姐姐,这个我能体会,在明州的时候,他们货船里大多都是些珍奇古玩或者香料什么的,到这里,自然不同了。”暮雨惜说道。
“嗯,自古民以食为天,一个国家的基石便是这粮食,这汴渠可真称得上大唐的一条生命线了。”
与东南不同,开封的码头也很忙,不过却不是东南城市那样的商人间贸易,而是河南各地的粮食都要在开封装船,运往东都洛阳与西都长安,所以这里虽忙,却多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特别是那些穿着官衣的人在栈桥上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时,光着上身的工人们在士兵的监督下将一袋袋粮食背上船去,稍有不慎,便会遭来几句责骂,更有甚者,便要受皮肉之苦了。
开封码头有十个栈桥,几乎七个都是官用的,民间的货物交易只能在剩下的两三处进行,暮雨惜在这里逛了逛,觉得还是明州最好,暮菖兰耸了耸肩,说道:“开封就是这样,没办法......”
“那皇甫叔叔在管这些事儿吗?”暮雨惜天真地问。
暮雨惜这一问倒让暮菖兰一愣,这孩子思维还真是活跃,她肯定把明州贸易与夏侯家的关系延伸到这开封上来了,皇甫家与这些粮船的具体关系暮菖兰也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有关系,不然皇甫家不可能成为开封一霸,正如上官家垄断了河西走廊的贸易一样,皇甫家肯定也染指了这里的漕运,至于内幕嘛,便不得而知了。
“姐姐?”见暮菖兰不回话,暮雨惜又呼唤了一声。
“好了,雨惜,这问题很复杂,哪天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的皇甫叔叔,不过你可别指望他能告诉你什么。”暮菖兰淡淡道。
“噢......”见暮菖兰不愿意回答,暮雨惜也就知趣地不再往下问了。
除了汴渠,还不得不提到开封城东著名的酒楼:开元阁,明州第一酒楼金潮阁暮雨惜已经见过了,所以第二天,暮菖兰带着她来了一次开元阁。
作为开封最豪华的酒楼,开元阁足有五层,修得可谓金碧辉煌,这栋大阁楼里,不少都是河南的达官显贵,而这里的消费也不是一般的高,就连这栋楼里的包子都是外面价钱的五到十倍,更别说什么黄焖鱼、杏仁茶、五香风云兔肉、山河流云等开封名菜了。一个比一个贵。
但对于暮菖兰来说,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既然带暮雨惜来了,那便让她吃个够,她就不信这个妹妹还能吃到天上去。
“姐姐,这里肯定很贵吧?”暮雨惜已被大厅里上百张红木八仙桌给吓住了,更别说楼上还传来贵人们的嬉笑与吵闹声。
“雨惜,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们走一路,潇洒一路!这样去昆仑才有意思。”
于是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暮雨惜初来乍到,不敢多点,只点了份小笼包子,这开封的小笼包又名梅花包,外观精美,小巧玲珑,放在盘子里看上去像梅花,夹起来时又像一个灯笼。暮雨惜咬了一口,皮薄馅多,灌汤流油,确实鲜香爽口。
“怎么样,与明州的包子不同吧。”暮菖兰笑问。
“是不同,难怪卖那么贵。”暮雨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