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兰回望着远方已缩小到巴掌那么大的暮霭村,自己出远门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不知怎么的,这次的离开竟然让自己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忧伤,村民们集体向她二人道别的场景久久在她脑海中回荡着。暮霭村,自己还有命回来么?自己还有命回来见到哥哥,小黑,以及挚爱的村民们么?
“姐姐,您怎么了?”
暮雨惜的话打断了暮菖兰的思路,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眼竟有些湿润,这在以前,也是不可想象的,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也听清楚了暮雨惜的话,因而答道:“我们先去开封,再取道洛阳,再去长安,出玉门关后便是西域都护府了,从河西走廊走的话,去昆仑并非难事,只是我们需要几匹快马。”
“那我们为何不在明州直接买马?”暮雨惜一愣。
“明州的马不好,不适应西域的气候,要买也得在长安买啊。”暮菖兰答道。
“可从这里到长安,可远得很呢。”暮雨惜说道。
“所以我们先去开封呀,速度快点的话二十天就可以到了,然后再去长安也不迟。我保守算了算,半年就能到昆仑。”
“半年……”暮雨惜喃喃道。
暮菖兰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呀,半年,自己所剩生命的一半都用在赶路上了。其实自己完全可以直奔蜀山,然后借助他们的御剑之术直接飞往昆仑,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愿意去蜀山。或许……是因为那里有自己最伤心的回忆吧……
……
每当秋天来临之际,百花凋谢,可在四明山中,却漫山遍野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儿。这片花海正是四明山北段最亮丽的风景。这些花儿一簇簇,一丛丛,有白的、黄的,还有紫的,有的花儿铺在山坡上,有的立在山脚下,远远看去,如繁星,如瀑布,当阳光泻下时,又如闪着一片片辉煌夺目的亮点儿,一直延伸到地上。那些缀满花朵的修长枝条,纷乱地垂落交汇着,充满了一种山林的“野味”。
一个黑衣女子便在这花海之中缓步走着。闪着微弱红光的美丽双眸静静地扫过这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秀丽绝俗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清风徐来,她脑后的长发与身后的黑披风尽皆随风起舞。
自离开青荷镇到现在,已近一个月了,自己破天荒第一次没有杀人灭口。一来,亥灭逃离断魂门和自己当年逃离凌音阁并无太大区别。二来,当自己亲耳从他口中听到“凌音阁兰影”这五个字时,犹如挨了晴天霹雳一般,那个时候,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自己除了逃避外,似乎什么也顾不上了。可如今,留着他的狗命,自己心中也略有一丝后悔,但转念一想,兰影要做什么,亥灭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但这一个月,夜莺已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杀掉自己心爱之人的人恰恰就是自己曾经最关心的人。这一切看来都是天注定的,五个人,终究只能有一个活在世上……
夜莺闭上眼,淡淡的花香随风缓缓飘进了她的鼻子里,而她的思绪也渐渐平和了下来。既然自己终将迎来这命运之战,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有时候,这漫天的花香不禁让自己想起她剑花合一的招式,四君子剑、飞花伴霞剑、千卉拂兰,甚至是浮香掠影,这都是她爱用的剑招,但这一切都不重要,自己才是五影之首,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战胜她。
“夜莺……”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有消息了么?”夜莺睁开眼,但没有转过身去。
“你真的要和她一决胜负?”身后的灰衫男子平静地问。
“师爷,我没听错吧,千山的仇不报了么?”
“不,我只是觉得,能拉拢她过来才是上上之策。”面对夜莺冰冷的语气,吴远寒始终不动声色。
夜莺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她不会过来的,我了解她,我和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真的决定了?”
夜莺抿了抿嘴,有一阵子她似乎在犹豫,但最终她还是淡淡说道:“她必须死……”
吴远寒凝视了夜莺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会全力支持你,既然兰影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除掉她。”
“但是今日您来,恐怕不是为了来表决心的吧……您肯定还想说什么……”
吴远寒一愣,随即一笑,说道:“不错,老夫这里确实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所以老夫才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夜莺猛地转过身,速度快到让吴远寒都小吃了一惊,只见夜莺略微急切地说到:“怎么!您有她的消息了?!”
吴远寒略一颔首。
“她在哪儿!”
“碧溪村。”
夜莺眯了眯眼,眼中的红光时隐时现,略微不满地说:“怎么,就这些?”
吴远寒此时一脸严肃,明显他也认真起来了,只听他说道:“夜莺,如果没有搞错的话,她可是曾经的凌音阁五影之一,大千世界要想找她的行踪又谈何容易!若不是你还记着她的容貌,别说碧溪村,现在我们还在抓瞎呢!”
“我知道……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选择不同的路,我现在只想知道她在碧溪村干什么!”
“老夫的调查没有错的话,上一次的折剑山庄品剑大会兰影恐怕是去过的,也是那一次的大会让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把姜承逼成了姜世离,据传言那时的兰影已经和四大世家有了交往。我想这么些年来,她也许还和那些人联系着。如今她在碧溪村出现,老夫不妨赌上一赌。”
“赌什么?”夜莺一愣。
“赌她会去的地方。”
“这……会是哪儿呢……”
“夜莺,老夫如果说出这个地儿,然后你还真撞见她了,那可算老夫赢了,以后门中大事,你不可以对老夫有丝毫隐瞒。如果老夫输了,门中之事全凭你一人裁断。”
“没问题。”夜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论到谋略,自己可比这位师爷差远了,即便他真输了,自己也不可能瞒着大事不让他知道。至于他赢了,无所谓,本来他就是门中元老。
“老夫赌的地方就是……皇甫世家,开封的仁义山庄!”
“皇甫世家……”夜莺喃喃道,前几年,四大世家与净天教闹得整个江湖血雨腥风,哪知道净天教没除净,四大世家却个个元气大伤,想想就觉得脓包,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一群日暮西山的家伙罢了……
“老夫的答案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吴远寒漫不经心地说。
“只要有她的大致方位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去解决。”夜莺平静地说。
吴远寒双手一背,徐徐言道:“也好,老夫会用飞鸽不断给你消息,你放心去吧。”
“那就这样吧……”
“最后,夜莺……”
“怎么?”正在离开的夜莺背对着吴远寒停下了脚步。
吴远寒凝视着夜莺美丽的背影良久,方才静静地问道:“你……有把握赢她吗,亦或是你打败了她后,你能下得去手吗?”
这或许才是他最想问的问题吧,而答案夜莺也早就有了。
“我会彻底毁灭她。”
……
从暮霭村出发后,暮菖兰沿着昔日的路来到了美丽的碧溪村。这里是当年故事的起点,而碧溪村的客栈,就是自己与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的地方,虽然已时隔多年,可曾经的一幕幕却清晰地印在了暮菖兰的脑海里。
当年,自己为了完成枯木交付的任务,为了成功混入他们的团队,特意选了这个村子,找了三个游手好闲的当地人扮作地痞流氓,以便上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戏,加上晚上的“偷盗”事件,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入他们内部了。
如今,暮菖兰坐在那家客栈进门左手第三张桌子旁,坐在当年谢沧行所坐的位置上,回忆着这里所发生的故事。美好的回忆历历在目,只可惜多年之后,却是物是人非。昔日桌旁的好友,已无一人还活在世上。这巨大的反差让暮菖兰心中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
客栈中的名酒是“百日醉”,当初自己在门外亲眼看见瑕妹子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葫芦,当时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真相大白,才明白她不过是个缚魂之人。这酒就如晏海街的张记首饰一样,点点滴滴都充满着关于瑕妹子的宝贵记忆。在过去的几年中,自己喝遍了天下名酒,而这“百日醉”早成了自己来碧溪村的必点之物。今日也不例外。
“姐姐,您喝太多了……”暮雨惜说着就要去夺下暮菖兰手中的杯子。
此时的暮菖兰面颊绯红,一股酒劲让她的心砰砰乱跳,在空喊了几句“沧行,来,干一杯!夏侯少爷,您也来一杯吧……瑕妹子……来……喝!喝……喝……”之后,暮菖兰一头栽倒在桌上,昏昏睡去。
暮菖兰与暮雨惜在碧溪村待了足足五天,其中三天都用于给暮菖兰醒酒了。虽然暮雨惜从不怀疑姐姐的豪情,但见她睹物思人后就如此乱来,还是感到有些恼火。但她也明白,姐姐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她之所以还能坚持到今天,靠的不就是这“情义”二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