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暮菖兰没能忍住眼中滚滚而下的泪水。
黎明就要来了,窗外也朦胧着今日即将出现的第一缕光明,暮菖兰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心中充满了悲伤、自责、悔恨与愤怒,思到情深处,竟全身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小兰呀,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
“不怕,那你为何不敢去面对你自己的命运?”
“可......可是慕容门主说......”
“这分明是借口!不过是你赖在慕容府不走的借口!”
“我......”
“我所知道的小兰,绝不是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人。”
“可恶!”
暮菖兰痛苦地抱头倒在了床上,这种耻辱的负罪感让她全身都难受得要命。
“沧行......雨惜......”
“与其无穷无尽地呼唤,不如做些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你自己吗?纵然你已不再是兰影,可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爱人、你的哥哥、你的妹妹、你的师父,以及这一路下来帮过你的每一个人吗?”
“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
暮菖兰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刻的她一身冷汗,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每当自己心中的火焰被点燃的时候,她又觉得全身有了些许力量。
黎明时分的第一缕阳光渐渐照亮的窗外,暮菖兰的那久久沉寂的黑暗之心似乎也感到了一丝光明,暮菖兰坐在床上,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右腕处的兰花仍旧娇艳,这只手所握之剑不知做过多少事、救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可现在,自己却让这只手再次握剑的勇气都没有。
......
凌音阁在夕阳的余晖中变成了一片金黄,站在背靠邙山的天台上,可以尽情欣赏这幅美中带血的画卷。
“谢谢您,阁主。”
“哼,你不用谢我,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真的认可你。”
面对轮椅中秀丽女子一脸的不屑,暮菖兰苦笑了一声。
叶影华悠悠叹了一口气,将轮椅移动到了天台边,望着那金色的天边,平静地说道:“人......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命运......这是必须面对的宿命......”
“命运......”暮菖兰喃喃回味着这个词,心中百感交集。
“月姐姐告诉我,仇恨只会生出更多的仇恨......”叶影华平静地说道:“但是人......却不可以借口躲避仇恨而逃避自己的命运......”
“您的命运......就是这个么......”暮菖兰平静地问。
“对!”叶影华忽然果断地回道:“凌音阁......是父亲一生的心血,虽然你们背叛了他,但他却仍旧爱着这里,那时我双腿已废,完全可以听月姐姐的话,远离这血腥的江湖,去过平静的日子。”
“那您为何又没有?”
“我必须回到这里......除了报仇,更重要的就是重振凌音阁,可惜皇上已经不重视这里了......而仇人们也都死了......除了你......”
听到“除了你”这三个字时,暮菖兰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但叶影华自顾自地续道:“重振凌音阁......哪怕要为此牺牲我一生的幸福,我也不会后悔害怕......”
“哪怕要牺牲我一生的幸福,我也不会后悔害怕......”
......
“哪怕要牺牲我一生的幸福,我也不会后悔害怕......”
暮菖兰反复念叨着这最后一句话,似乎这就是能打开自己心灵之门的钥匙。
“沧行......雨惜......我若再逃避......那便不再是我了......”
忽然,暮菖兰惊异地发现自己右腕上的兰花似乎变得更加显眼了,兰花之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绿光。
“师父......”暮菖兰心中大恸:“徒儿用您的武功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无辜之人......但这一次,徒儿要用它去救人!”
终于,清晨的阳光不再遮遮掩掩,彻底照亮了这间房,也终于照亮了她久已沉寂的心。
......
春来风光好,郊游正当时。四明山的梨花已经久久没有开得这么茂盛了,漫山遍野尽皆雪白,犹如那意犹未尽的隆冬,山林之间,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就是在这里,曾经每年都会有一男一女来这里欣赏美丽的白花,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只有那个女子独自来到这里,可再到后来,连那个女子也没再来过了。梨花仍旧在,也仍旧那么美,可物是人非,曾经的回忆也早如潮声向东流。
灰袍男子站在这梨花之间,望着一望无尽的雪白,略显苍老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终于,灰袍男子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有一本书,但从灰袍男子略显失望的眼神来看,显然书中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闪过,两个黑衣人出在了灰袍男子的面前。
“吴师爷!”
“你们拿到了?”吴远寒兴奋地站了起来。
“拿到了!”
“快!快!快给老夫!”此时吴远寒忽然表现出的渴望与刚那个淡定赏花的样子比起来,已经完全判若两人。
两个黑衣人不敢怠慢,连忙将各自手中的包裹交给了吴远寒,同时口中解释道:“多亏陆相给王知州打了招呼,利用官府的压力,咱们才能从夏侯家弄到这个。”
“对,对,对,四大世家的藏书就以夏侯家最多,好,好,好,终于到手了。”吴远寒兴奋地打开了两个包裹,露出了里面的四本书。
“《江湖志》卷六和卷七,《阴阳风水秘术》卷三,还有《魏略》卷一......太好了!这都是宝贝呀!”吴远寒兴奋地说。
“师爷......您想靠这些来找到紫月灵台么?”其中一个黑衣人问。
吴远寒一边兴奋地翻着书,一边答道:“《江湖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紫月灵台乃是三皇之一的羲皇赠与其女宓妃之物,而宓妃就是洛神,很显然,要想寻到紫月灵台,我们就必须从洛神入手。”
“可是大人,此乃神器,我等皆是凡人,只怕......”另一个黑衣人说道。
“蠢材!你不知道人神皆有共性吗!”
此时的吴远寒正兴奋地翻着书,仿佛他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书页中所有的内容,果然,不一会儿,吴远寒已是眼中放光,纵然他都这个岁数了却也难掩兴奋之情,而两个黑衣人也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好久没有看见自己的师爷这样了。
“哈哈......后以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每寝寐,家中仿佛见如有人持玉衣覆其上者,常共怪之......哈哈哈哈......果然是她!”吴远寒兴奋地看着手中的《魏略》。
两个黑衣人再次面面相觑,完全不懂他们的师爷在说什么。
“果然......神与人是共通的......”吴远寒兴奋地双眼放光:“果然......她来这世间走过一遭......”
“谁?谁来过世间?”两个黑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蠢材!当然是洛神了!她虽为洛水之神,但她或许也向往人间的爱情,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下凡过一次......”吴远寒兴奋地说着:“而她化身为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魏文帝之妻,文昭皇后甄氏!”
“什么?!”
“这......”
“妙极,妙极......”吴远寒兴奋地踱着步子:“这些拼图的最后几块终于到手了......难怪昔日曹子建要为她写下千古名篇《洛神赋》!难怪《魏略》中记载了关于她的那么多异象!难怪她死后朝阳陵内空无一物!这下全部解释通了,这下全解释得通了!”
“可是大人,这和紫月灵台有什么关系?”
“蠢货!紫月灵台既为洛神之物,而甄皇后亦为洛神之灵,那紫月灵台必定与甄皇后有关。老夫断言,紫月灵台就在洛水的某个地方!甚至很有可能就在甄皇后魂归洛水的地方!紫月灵台中既然蕴藏着生死轮回之力,那甄皇后通过它,由人重归为神,也就理所当然了。”
听了吴远寒这番言语,两个黑衣人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与此同时,刚才还兴奋地吴远寒却渐渐冷静了下来,直到恢复他平常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需要将龙门主的棺椁也带过去吗?”
哪知刚才还兴奋,现在又平静的吴远寒露出了一丝难以理解的笑容,开口说道:“龙兄弟的棺椁?谁说要带上这个了?”
“可是师爷,您不是说有了紫月灵台的生死轮回之力,龙门主就可以......”
“蠢材!生死之力岂能是你们两个可以妄加议论的!听老夫的命令,全门上下都做好准备,这将是一次无比艰辛的旅途!不需要带龙兄弟的棺椁,要带的只有那个小姑娘!”
“是!”两人立即不再多问,连忙果断地接受了命令。
待两人走后,看着桌上的四本书,吴远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可悲的凡人......紫月灵台的力量......岂是你们能够明白的......”
......
冰林苑的沉寂已久久未被人破坏了,除了霜凌外,这里很少再来别的人,即便是慕容飞雪与慕容彦云,也有一阵没有来过了。这里的每一日,不过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竹影婆娑,虽是逍遥自在,但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无趣,更何况这时的暮菖兰已不同于前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