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倏而一笑:“你以为什么是爱情?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要死要活大呼小叫?那是最肤浅的认知。爱情是被命运的洪流冲刷出来的刀剑,女人们用自己的美貌和体态磨砺它,男人们用自己的手腕和魅力征服它。它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因为没有谁能阻挡它的势如破竹。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拔出这把利刃披荆斩棘,削山平地的赶到他的身边,哪怕是被最复杂的迷宫所困,也能劈开铜墙铁壁一路向前。彼此相爱的人将在中途会师,一方单恋的人会在路的终点做出毁灭或是守护的抉择。”
鸣人沉默了一下,突然觉心底有某种情绪被触动,像是……悲悯?
“毁灭,或是守护?”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当你爱绝了一个人,可是他不爱你,那你就只有两种选择——谦卑的屈膝,接受事实,将利刃放下;或是心怀绝望,断去后路,将利刃刺入爱人的胸膛。”水户轻叹一口气,“所以,求而不得爱而无果的感情,最是伤人至深。”
鸣人忍不住赞同,依稀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样一段可以做论据的故事。但他始终不曾想起。
水户揉了揉额角,有些倦倦的站起身:“和你胡扯这么多都有些累了,我去趟洗手间补妆。”
“那边马上是最后一个回合了。”鸣人好心提醒。
“你不说我都忘了。”水户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一会儿如果柱间赢了,帮我把这个东西给他。”说罢她就自顾自的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离去,特立独行而又乐在其中。
鸣人说不上对于这个奇怪女人的评价,只能默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低头继续在讨论区里直播着赌局的进度,心里琢磨着没有狗血不知道别的血可不可以,也许自己该去厨房看看。
Until the end of time。
侍者发下了最后一轮的赌牌,托盘里只剩下薄薄的一摞。
遥遥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没有率先翻牌的意思,他们看着彼此,眼中的情绪藏得很深,波澜不惊。一红一黑的瞳仁如同干涸的血迹与晕开的墨滴,又如同他们即将揭晓的牌面。
“柱间,你对于你所谓的爱情,能看到多远呢?”斑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迷人而缓慢。
“我不需要看太远,我只需要看见你就足够了。”柱间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未曾像这个夜晚一样诗意过,每一个发音,每一个字眼,都发自肺腑。
指尖不易察觉的一颤,斑突然觉得那些陈年往事在一瞬间沉淀下去,在心头浮起的只有眼前这个人的微笑。这个人,这个要把真心剖给他看的男人。千手柱间,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最初那种不知所云的怨毒已经被难以言说的悸动取代。
他觉得这个时候需要做些什么来打破僵局,于是他伸手探向赌牌。
修长的指尖翻出一张红桃K,随即是第二张,第三张……
五张红桃K。
男人弯起薄薄的唇角,带着拨剑出鞘般的嘲弄:“到你了。”
——柱间,看来你所仰仗的爱情救不了你。
胜负已定。
“The Las Vegas story let it stay in Las Vegas。”柱间看着他面前摊开的五张同花K,笑容不变,“你想必听过这样一句俚语。”
“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们以此安慰自己,在拉斯维加斯的惨痛失败就让它彻底留在这个欲望之城,离开之后,一切还是如旧。”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想来这样的结果在你意料之中。”
柱间摇头浅笑:“既然坐上了赌桌,就要对自己有自信。”
“那你现在还有自信能赢我吗?”
“谜底尚未揭晓,你知道的,我一贯很乐观。”
“那么,”斑终于坐直了身子,“拭目以待。”
柱间最后看了他一眼,在平静的话语间翻开了第一张牌:“押上性命的赌博才是最激动人心的,不是吗?”
黑桃K。
只有同色同花,才有资格一决胜负。这意味着,如果他要赢,接下来翻出的四张牌都必须为黑桃K。
斑的目光微动。
柱间没有抬头,继续翻开下一张。还是黑桃K。
此时他所面临的局面就好像是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上,只有最艰难的一条路可以活下去。
第三张,黑桃K;第四张,黑桃K。
“柱间。”
搭上最后一张牌的手指顿住了,柱间看着叫住自己的男人。
斑松开微微收紧的手指,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你继续。”
“我一直觉得,遇上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奇迹与幸运。”柱间弯起眉眼笑了笑,手指揭开一角。
有尖叫声突然响起,划过整个会场,将沉沉的死寂撕破。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纷纷退开,仿佛在躲避着某种令人作呕的东西。
柱间转头看去,地上倒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溃烂得面目全非,像是有什么从内而外腐蚀着他,粘稠腥臭的脓血流出,将脖颈间的条纹领带染成深色。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团化作脓水的血肉上时,头顶传来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上所有的水晶灯一并轰然砸下。这些精美巨大的艺术品在落地的那一瞬摔得粉碎,溅起锋利的渣滓。
黑暗在尖叫中席卷而来。
⑴Elivagar:北欧神话中太古时代Hvergelmir之泉所流出的十二条河水总称,其中一条河中含有剧毒。
⑵香槟玫瑰的花语为: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寓意为:我只钟情你一个。
⑶Por Una Cabeza:译为《一步之遥》,提琴曲,用以表达对情人之间错综复杂难以割舍的惋惜。
第十二章 应不识
眼前所有光线瞬间消失,尖锐刺耳的嘈杂喊叫却渐渐弱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有人接二连三倒下去的动静。亮着的手机屏幕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鸣人握紧手机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探向四周。
那些衣着光鲜的贵客们统统昏倒在地,横七竖八,每个人晕倒前都仿佛十分痛苦,他们眉头紧皱,脸上是一种奇异的殷红。
“校长?斑教授?”鸣人下意识朝赌桌的方向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们应该不会也被放倒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鸣人又觉得有些忐忑,绕开一地的人,向着那边靠了过去。
微弱的光线中他碰到了椅背,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一片玻璃渣上,幸好扶住椅背及时稳住。随即鸣人才意识到,这本来应该是柱间坐着的椅子,可是现在椅子上空无一人。他又拿手机照向对面,同样空空如也。刚才坐在这里一边秀恩爱一边斗牌的两个男人,居然在凭空不见了。
“总不会是在这种时候私奔了吧,也不知道校长的最后一张牌……”他嘟囔了一句,转头看了眼赌桌,“诶?”
四张黑桃K还好好的摊开在桌面上,第五张牌不见了踪影。
突然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鸣人果断按了待机键,撩起就近一张餐桌的桌布钻了进去。
斑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发现四周的情况有些不对。
“柱间?”他低声唤着应该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可是毫无回应。
他伸出手,指尖擦出一点火苗,照亮身边。不止柱间不在了,甚至连面前的赌桌,身后的软椅,还有附近的那群杂碎都统统消失不见。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自己在黑暗来袭的那一刻从会场被转移到了另一片黑暗之中。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一张赌牌上,他也不例外。只是没有想到一瞬间的大意,竟会生出这样多的事端。
最后一张牌……手指微微收紧,掌心沁出的汗虽然已经干了,但心底却没由来的一动。
哪怕没有完全揭晓答案,前面四张黑桃K也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千手柱间这个男人永远能带给他惊喜,不管是以何种方式。
有人慢慢从后面走来,带着草木的清香。
斑转头看着他,唇角微扬:“柱间。”
当摸黑走出一段路后,柱间发现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本来是要第一时间赶到斑身边去的,可是踏出一步后才惊觉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不是会场。整个人被黑暗所禁锢,好像不管走出多远,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没有光影,没有声音,这个空间可以说是封印了人的五感。
柱间想起那个化为脓水的人,对那条条纹领带依稀有些印象。
“看到那边条纹领带的男人了吗?与他交谈的那个年轻人就是羽衣一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对,那个人他见过,他之前还和羽衣一族的继承人搭过话。
那种血肉模糊的腐烂还历历在目,柱间皱起眉,那时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很多细节没有得到确认,也无法判定那人的死亡原因。
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是来自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柱间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种力量,露出一个安然的微笑,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去,低声唤着一个名字:“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