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扉间仍然可以想起自己是如何一刀将它钉死在地,那种粘稠黑色液体飞溅起来令人作呕,沾到手上灼得自己双手火辣辣的疼。
前一刻的临时盟友转眼死在他的手中。
他亲眼见证了龙类基因的可怕,也就更厌恶挖掘龙类潜力的密党。
可是他敬爱的兄长却明目张胆的泡上了密党领袖,还带到学院里让他叫嫂子,这是何等槽多无口的事,偏偏柱间还一脸愉快的表示他们是门当户对。扉间觉得自己的白发都要被他气黑了。
他看不顺眼那个男人,但也无可奈何。
回到学院的这几天,他已经经历了巡视图书馆发现他们在外面樱花大道旁腻味,去食堂打饭发现他们相互喂饭,从分析部取资料撞见他们在走廊尽头卿卿我我等一系列冲击。这种青春校园唯美纯情的画风简直让人不能直视。
谁爱管谁管去吧,他是不想再管了。
为了防止试题泄密,试卷往往都是等到临考的前一天才印出封好,交到负责这一科的教授手中。待到第二天开考,再按着考场顺序发给监考老师。
中午的红酒焖牛腩佐上法式浓汤很对胃口,吃完后难免在校园里溜达消消食。柱间提醒了斑取卷子的事,两个人索性慢悠悠的就往印刷室走,享受着午后的大好时光。看着抱着课本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情不自禁的想起当初的大学生活。
“我在哈佛留学的时候修的是双学位,一到考试周就忙得热火朝天。”柱间脸上露出些微缅怀,算不得伤感,却多少有些怅惘,“我和几个同学一起交换笔记补充知识点,论文总是写了个开头又推翻,来来回回改了许多遍才满意。可惜已经过去太久了,和我一起学习生活过的校友们早就入土为安,哈佛里面也没有我存在过的痕迹。我曾经回去看过一次,查尔斯河周围的风景依旧美丽,横跨其上的约翰韦特桥还是我毕业时候的样子,校园里男男女女谈着我当年讨论过的种种课题,可是我却对那里全然陌生。”
斑听着他诉说过去,沉默半晌才开口:“我没有回普林斯顿大学看过,对我而言这些东西没有留恋的必要。曾被我推翻证明论述的导师希望我留学接替他的课题研究,可是我眼里只有屠龙这一件事才值得我亲自动手。混血种与人类虽然生活在一个世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概念。”
“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柱间笑了笑,“混血种的孤独只有混血种能理解,我的心思,也只有你才明白。”
斑伸手抚过自己的眉骨,唇角一弯,正要说些什么却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一处象牙白建筑,扑面的风送来钢琴独有的悠扬音节:“我记得你说过那个琴房是上了锁的,怎么会有钢琴声?”
柱间也听见了那断断续续的旋律,皱起眉:“过去看看。”
木叶丸抱着剧本坐在树荫下,叼着一杆笔,若有所思的看着台词。
“恩,这一段好像不够狗血,让我看看怎么改?”他翻到两个主人公分手的那一幕戏,越看越挑剔,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命运的邂逅注定我们相爱,立场的敌对迫使我们分离,到此为止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矛盾冲突不够激烈啊,要是能再加点更强烈的分手理由就好了。”
他皱着眉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毫无灵感,只得沮丧的躺了下去。
“是被功课难倒了吗?”突然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木叶丸坐起身,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青年,有些疑惑。青年带着细框的圆眼镜,斯斯文文的笑着,看起来平易近人。
“诶,学长好。”他想对方应该是学院里的三年级或者四年级,于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青年在他身边坐下:“要期末考了,所以一个人在这里复习吗?”
“不是啦,我在改剧本。”木叶丸嘿的一笑,“校长和他对象的故事哦。”
“哦?”青年仿佛很感兴趣,冲他微微一笑,“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呢?校长和密党领袖的故事,我也一直很关注呢。”
木叶丸踌躇了一下:“不是不可以,可是我觉得写得不够好,还在修改。”
青年作出一个思考的表情,随即又道:“我钻研过赫尔曼的《剧场艺术论》,对戏剧学了解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许能给你点建议。”
“真的吗?”木叶丸眼睛一亮,“那学长你帮我想想,怎么给校长和他对象制造分手的矛盾冲突?不管是言情还是狗血都行。如果有好的剧情,到时候编剧上我一定会署上你的名字的。”
“这个倒无所谓。”青年抚了抚眼镜做思考状,随即笑得深了些,“我倒是突然想到一段,你看看合不合适。”
“恩恩,你说。”
“把副校长,也就是校长的弟弟写进去,再给密党领袖也添一个弟弟。当校长与密党领袖陷入爱河而又纠结于彼此身份的时候,副校长杀死了密党领袖的弟弟。于是他们之间不仅仅隔着对立立场,还隔了亲人的死亡。比起之前的矛盾,是不是要深刻许多?”
木叶丸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有道理,还可以再加一段,校长对象要为弟弟报仇,校长却出面阻拦,两个人就此翻脸,向着悲剧一去不复返。”
青年耐心的听着,笑容良善而无害:“不过你既然要写他们两个的故事,不如把剧本给他看看,当事人给出的建议一定会比我更有用。”
木叶丸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恩,也对。那我得赶快去,明天考试就没时间了。”他边说边站起身,冲着青年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啦学长,改天我请你吃食堂。”然后径直向着办公楼跑了过去。
兜坐在树下微笑着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眼中带着幽凉的光。
直到两个人来到门口时,钢琴声才戛然而止。琴房上的锁完好无损,柱间摸出钥匙打开门,一把推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琴房打扫得很干静,一架传统钢琴摆在窗前,旁边是一条长凳。阳光照进来,空气中四散的尘埃无所遁形。窗外的树影落了进来,旁边的架子上整齐的累着各种曲谱。这间琴房显然是专为这架钢琴建的,每一处陈设都像是在簇拥着它的存在。
柱间在长凳上坐下,抬起琴盖仔细观察着琴键:“似乎没有留下指纹。”
斑走到窗前,倾身查看窗户上的锁与边框:“窗户没有踩踏损坏的痕迹,排除翻窗离开的可能。”
“白日里也会闹鬼?”柱间颇为惊讶。
“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斑不屑一笑,“你该好好肃清下学校了。”
柱间沉思片刻:“可是为什么会有人来这里呢?这里既没有珍奇龙骨,也没有机密资料。不像是针对我们的那个人。”
“刚才的那个旋律,”斑转身来到放曲谱的架子前,回忆着那断断续续的调子,但是因为按错键而掺了太多不和谐音符,一时间连他分辨不出来原曲。他翻了翻面上的曲谱,最后目光落在了其中一篇上,“是《致爱丽丝》。”
“这你都能听出来?”
男人轻笑一声,走到长凳后,脱下右手的手套,微微俯下身,胸膛贴上柱间的后背,手臂擦过他的脖颈,细长而苍白的手指覆上琴键。拇指微侧,按下中央C音,余下的四指沿着音阶依次使力,弹出一段流利的旋律。
斑在他的耳根吹着热气,低声开口:“是架老琴吧。”
这样姿势暧昧而富有挑逗的意味,柱间默契而体贴的帮他按下最后一个尾音,转过头吻着他的唇角:“这是十九世纪见证了两个天才艺术家相知相恋的克拉维克钢琴,在德国,这个词也有‘爱的守护神’之意。”
“难怪专门辟出一个琴房。”斑褪下另一只手的手套,“坐过去些。”
柱间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斑在他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搭上了琴键,被衬得更加白皙。
指尖按下起调的第一个音,就像是惊起了一池涟漪。音符缓缓的从男人手下泄出,荡开清越的余韵。他端正的坐着,脊背笔直如刀削,手上的动作恣意而优雅,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游走。他主宰着旋律,就好像君王主宰着臣民。
《水边的阿狄丽娜⑴》,二十世纪曾经浪漫了半个法国的名曲,那种婉转唯美在男人手下演奏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个尾音绵长落幕时,斑侧过头看着他,唇角依稀带笑:“这是给你那封情书的还礼。”
木叶丸扑了个空,垂头丧气的从办公楼走了出来,思索着校长又带着他的对象去哪里谈恋爱了。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的说?”鸣人提着一袋番茄路过,见他耷拉着脑袋,上前打了个招呼。
“鸣人大哥你来得正好,上次我给你看的剧本我决定这样改一下,你来帮我看看怎么样?”木叶丸一把拉住他,呱唧呱唧的讲起了刚才受到学长点拨后的一番构思,“是不是比从前的更精彩,更有看点?”
鸣人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有哪里不对吗?”木叶丸疑惑的看着他,“我打算拿去给校长和他对象看看,说不定还能再补充些别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