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间。”他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这种波澜不惊的语气与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异曲同工之妙,柱间深知这一点,只用一种落寞的目光认真注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斑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死在那双温柔不胜的眼睛里。
“你有事情瞒着我。”他极力稳住心神,冷冷的指控。
柱间想了想,这话没有错,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这次突如其来的心绞痛,他并不打算告诉斑。这种事情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何必说出来让他白白担心。他希望斑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戳着他的心坎,说着刻薄而别扭的话语。可是他又受不住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太凛冽,根本逃避不得。
“我没事。”最后他还是这样给予了回复。
“千手柱间!”斑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床上拉起来,“你有种!”
柱间就着这个姿势环抱住他,低声笑了:“我可没种,除非你给我生一个。”
斑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最后还是放下。
每每柱间用不正经的口吻开着各种玩笑,然后抱紧他时,斑都觉得,他拿这个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你别想岔开……”
“斑,”柱间轻声叫着他,截断了他的话语,口气漫不经心而又意味深长,“在你质问我之前,难道不该考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故意误导扉间的研究思路呢?”
越是不经意的话语,就越像悄无声息吻上脖颈的刀刃。
出鞘只在眨眼间。
柱间按在他脊背上的手感觉到那具身体明显的僵硬,他继续说了下去:“图腾就好似龙族遗留下的密码,你对于龙族的历史了如指掌,更是精通其间各式各样的隐晦变迁。烈焰起于高山,巨龙凌驾于顶。你为什么只让扉间注意到火焰的那一部分,向着青铜与火之王的方向去想呢?”
斑一动不动,闭上眼,听着柱间的讲述。
“那火焰的君主如此张狂,傲慢的杀死金属,熔铸青铜的雕像,双翼后是血红的夕阳。那掌控大地的王者,以绵延的山脉作为骨骼,从不轻易朝拜,一个匍匐便足以夷平四方八国。”柱间缓慢的背诵着一首古老的诗歌,“火与山,暗指的是青铜与火之王和大地与山之王。而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就是诞生出了它们的那个白色皇帝。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四大君主之一的象征,而是白王的图腾。”
“我说的对吗?斑教授。”仍旧是打趣的口吻,又那样沉重。
斑伸手抚上那笔直的黑发,手的动作最后静止在柱间的脖颈处,微微收紧。
“我可没有你这样大智若愚的学生。”
“谬赞了。”柱间疲倦的闭上眼,松开手躺了下去,拉着斑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我们都想对彼此知根知底,偏偏又都有所保留。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对你的了解不够,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刚好。你是真心,我也是真心,何必再计较那么多呢?”
斑知道只要自己一用力就可以贯穿这个人的心脏,他一直以来想要掩盖的秘密就再无人知晓。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人连他的一丝一毫也舍不得伤害。
“柱间,你有多真心?”
“不知道,你可以剖出来看看。”
“你以为我不敢?”
柱间垂下目光微笑起来:“我知道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斑放在他胸前的手一点点使力,柱间拉住他的手用力按了下去,指甲陷入皮肤,沁出血来。男人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冷漠掩饰那一瞬间的仓皇:“够了!”
柱间看着他,叹息一声,吻了吻他染血的指尖:“看清了吗?”他说这话时,平静里带了三分怅惘,似乎无比遗憾没能剖开胸腔,将那颗鲜活的脏器取出双手奉上。柱间知道换做平时自己断然不会这样逼迫他,可是醒来后一直有某种异样的情绪包裹在心头,挥之不去。那是一种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所爱的渴望。
“你还猜出什么了?”斑侧头看着他,声音冷涩。
“炼金领域发现了白王的图腾,说明那颗龙卵茧化成型前,曾是白王一脉。”柱间轻声开口,如他所愿说了下去,“能让龙类突然苏醒的,只有极高的血统共鸣和龙王的血缘召唤。所以……宇智波一族不是什么青铜与火之王的后代,而是,白王血裔。”
斑闭上眼,沉默半晌后,冷冷的笑了。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的缝隙处洒落了些微月光。下铺传来鸣人的鼾声,但这并不是他不能入眠的原因。佐助翻了个身,伸手按上脖颈处的伤疤,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总是时断时续的。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明天还有古龙族语言研究与龙族血统论两堂大课,他烦躁的将胳膊搭在额头上,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便感到一声振动。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短信?佐助皱了皱眉,点开查阅。
“前来接引你的瓦尔基里⑴就在英灵殿门口——Jormangund。”
捏着手机的手腻出一层汗,另一只手握紧成拳。佐助凝视了一会儿屏幕,最后小心翼翼的穿衣起身,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柱间看着斑的笑容,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触了斑的底线,可是某些话必须挑明了,他们才能迈过那道坎。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斑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柱间,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那好,我不问了。”柱间坐起身,握紧他的手不许他离开,“我们来谈谈。”
“谈什么?”
“你现在是定居在佛罗里达吧,暑假我们去加利福尼亚把证给领了,你看怎么样?”
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柱间想了想:“马萨诸塞也行,如果你不想在美国领证的话,加拿大,荷兰,丹麦,瑞典,比利时,你挑一个你喜欢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
“求婚啊,我是认真的。”
这个时刻学院里早已没有了人迹,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掩盖了细微的脚步声。
巡逻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打着手电筒游走在学院的各个角落,看看有没有不老实的学生溜出来胡闹。他的身体并不好,一路上都在轻声咳嗽。路过英灵殿时,男人顿了顿脚步,停下来看了眼那块慰灵碑。
他叹了口气,继续挪着懒散的步子往前走。
风中依稀有极轻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男人警觉的转过头,依稀看见有个黑影从附近一闪而过。
“什么人?”他立刻追了上去。
转过拐角处,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那个人似乎没有躲闪的意思,准确的说他是专门站在这里等他过来。
“是你!”
房间里僵持的气氛变得很诡异,这就好比两个人打得你死我活不相上下正要分出胜负的时候,占优势的那一方突然打了暂停说我们别打了,猜拳定胜负吧。
坑爹呢这是!
斑伸手摸了摸柱间的额头,转身就要站起来:“我去拿点发烧药。”
柱间手上用力,不肯松开,索性把话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你听我说完,我知道我说得仓促了些,没有准备玫瑰花,也没有准备戒指什么的。其实我一开始的打算是挑个好日子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定个座,配着烛光晚餐求婚的。但是我觉得现在我有必要先把话说出来,因为我想告诉你……”他换了口气,“别说你是白王血裔,哪怕你真是白王,我也会和你过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一脚踩入水中时,少年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冷风乍起,四遭无人,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腥涩的气味。
佐助觉得有些异样,俯下身伸手蘸了蘸地上的湿润,指尖染了一片粘稠。心底腾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惊诧,他低头嗅了嗅,是血。
他睁大眼,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男人倒在在英灵殿外的墙角处,鲜血从他的喉管心脏手腕处流出。他死死的看着前方的某一处,目眦欲裂。
佐助想要上前仔细查看,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柄武士刀。刀刃雪亮,染满鲜血。他下意识弯腰拾起。
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佐助提着刀蓦地转身,看到了身后十步外穿着睡衣一脸错愕的鸣人。
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激烈而不甘的咆哮着,几乎要占据了主导的情绪。斑按住眼睛,感觉似乎有热辣辣的血随时会淌出来。他知道一定是潜伏在他体内的那个声音苏醒了,似怨毒,又似喜极而泣,那感觉就好像是孑然一身守在亘古荒原里等待着一朵花的绽放,明知不可能,却漫长的过了那么多年。
最后,那朵花终于在眼前婉转开放,幽香氤氲。
他仔细看着眼前那个微笑的男人,目光恍惚了一下,觉得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曾将死木催开花朵,下意识的递到他手中。
斑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只觉得虚无飘渺,意识混沌一片。
不,不对。
他不是别人,他是千手柱间。他也没有送与他一朵转瞬即逝的花,他给他的是他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脏。这样的念头就好像是破开混沌的一柄利刃,斩断了所有的纠缠不清,心底的翻江倒海被一点点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