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桥那头给人写生的落魄画家已经接了两单生意。
“你这分明是狮王。”柱间伸手抚过身边男人那湿润的唇,笑起来的时候扯得唇上的伤口一疼。
斑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抬手牵过他的一截发丝吻了吻:“狮王也有易位的一天。”
柱间抱着他的手不易察觉的收紧,让他与自己胸膛相贴。
“当然,我会先给他一个教训。”斑伸手抚上柱间的下颌,“告诉他不把敌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后果。只有让他知道了教训,以后才不会再犯。”那双血红的眼眸艳色逼人,里面三勾玉的纹案清晰可见,“这将是我给他上的最后一课,让他彻底明白坐上我这个位置,需要怎样的残忍。”
“然后呢?”柱间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死在这蛊惑人心的眼神中,忍不住低头吻上他的眼角,用唇描摹着他的眼睑,“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斑刚要开口,但柱间按在他唇上的手制止了这个动作,随即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和我回学院。如果你决定交出你的权与力,那么之后就和我一起回学院。”
“我不需要你庇佑,柱间。”
“斑,这不是庇佑。”柱间抱着他,轻声解释,“这是我想留你在身边的私心。”
“你也会有私心吗?你不是一贯大公无私义正言辞吗?”
柱间笑了笑:“当然会有。我的私心从来都是因你而起。”他说着,吻了吻他的眉心,用戴了戒指的手与斑的那一只十指相扣,“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就是我的心。”
心口突然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绞痛,斑一把抱住了柱间,将下颌抵在他的肩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苍白的脸色。不知从何而起的怨毒夹杂着痛楚游走遍全身,千刀万剐一般,斑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疼痛折磨得叫喊出声。比之之前不用麻醉的枪伤处理,这种痛苦还要胜过其千百倍。
他伸手抱紧柱间,好像是被他的话语感动得无以复加,然而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发出愤怒不甘的嘶吼,让他不得安宁。
“时间还早,我们去香榭丽舍大道走走。”斑一把牵起柱间的手,不容拒绝的拉着他走过新桥。
柱间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拽差点站立不稳:“你之前不是说那个地方人太多,吵吵闹闹的吗?”
斑走在前面,牙关紧咬,按捺住心头的尖锐的疼痛。
去人多的地方,盖住那该死的声音。忍过这一阵就会好了。
从圆点广场东段的林荫大道一路走过,典雅的奥斯曼式建筑渐渐映入眼帘。这条古老的街道糅杂了传统与时尚两种元素,一方面承载着巴黎厚重的历史,一方面展露着现代艺术的妖娆美感。白日里它是游人如织的繁华商业地段,入夜后璀璨华丽的灯光便将这条路段装点为巴黎最迷人的贵妇。
柱间虽然不知道斑为什么突然会挑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溜达,不过他们两个腻味的时候素来是不计较场合的,因此也没多问,只陪着他缓步走着。
“你看过《基督山伯爵》吧。”斑突然开口,“那里面所描写的复仇根据地就在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
“那个时候的浪漫主义文学在人物的创造上张扬自由,不过在背景安排上,却很少脱离真实社会。大仲马赋予了‘百日王朝’那个时期一个曲折的复仇故事,而他的儿子却在《茶花女》中勾勒了一出发生在‘七月王朝’之时凄美苍凉的爱情。”柱间顺着他的话题聊了下去,“那里面也对香榭丽舍大道进行过描写,贵族们扑着香粉乘着马车寻欢作乐,在一片繁华喧嚣中放浪形骸,生活糜烂到了极致。”
斑不置可否的一笑:“从来如此。有资格的人享受着权与力,没有资格的人只能指控权与力。”
柱间思考了片刻,不赞同道:“你这样是以偏概全了。我……”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有些诧异:“是扉间的电话?他不是应该好好养伤的吗?”柱间皱起眉,接通了电话,“喂,扉间?”
“大哥。”电话那头的声音深沉而沙哑,“你现在在巴黎?”
“恩,陪你嫂子逛街呢。你的伤……”
“在巴黎等我,我要找你面谈。”扉间仓促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柱间拿着手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挑眉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面谈?”柱间疑惑的重复了一遍,随即被吓了一跳,“他要来巴黎?”
“呵。”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自己径直往前走。
柱间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斑!”
男人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最好别让我看见那个小子,我不能保证我不会一刀要了他的命。”
“好啦,扉间不会当电灯泡来打扰我们的。”
“……”
“不过什么事必须得当面说?”柱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的伤应该还没好全吧。”
斑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向你求婚。”
柱间被惊得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怨念的抬头看着他。
“讨论区里不是有帖子说什么校长找对象之后副校长黯然神伤怒摔手机吗?”斑掏出手机,煞有介事的翻出个坟贴,有理有据的调侃着,“还说什么你们两兄弟一起单身一个世纪其实是直接内部消化了,啧,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柱间赶紧夺过他的手机,严肃道:“天地良心,我和扉间就是纯粹的兄弟情义好吗?”说罢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能表明真心,于是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碎碎念,“你居然到现在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要去讨论区树洞让大家评评理……”
斑摸着下巴,一幅调戏成功的得意样,冲他一笑:“我就逗逗你。那小子和我抢男人还嫩了点。”
“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柱间委屈的捂心口。
斑只得拽着他的衣领吻了吻他的唇角。
柱间趁机牵了他的手,摩挲着那分明的骨节,舍不得松开。他抬头四下望了望,目光越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听说法国街头有给情侣准备的玫瑰应急箱。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来枝玫瑰会比较浪漫。”柱间认真解释。
斑啧啧嘴,一脸嫌弃:“你的品味果然很俗气。”
“那么嫌弃我,那当初你看上我哪点了?”柱间厚着脸皮凑在他眼前,笑得有些无赖,“总不能光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你觉得你长得帅?”
“从前还是有学生往我办公室塞情书的。”
“恩?”
“当然我看都没看就让扉间帮忙退回去了。”
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略带了期待的目光,难得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过迅速,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猝不及防,到底是从哪一刻起,他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感觉呢?应该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然后所有的情绪都一发不可收拾。
刚才还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黯淡了下来,天空中飘起些微雨点,砸在脸上,凉得人神智一清。
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低声笑了出来,是种难得的温柔,口中却道:“你可以猜猜,猜猜我是从什么时候起看上你的。”
柱间也难得的陷入沉思,表情很是严肃。
街边已经有商贩在兜售伞具了,斑随手买了把黑底红边的,在两人头顶撑开。
“真是一个浮夸的城市。”他看着远处伞面纷然的景象,尖刻的评价着,“如果剥去它本身靓丽的外壳,露出被历史摧残过的腐朽,还会有这么多赞许与追捧吗?”
柱间还在思索斑的反问,一时间没顾上他刚才说了什么,有些迷茫的抬头。
斑觉得有些好笑:“行了,别想了。你想不出来是正常的。”
“这怎么能行?”柱间正色,“万一我想不出来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了旁边墙上挂着的红色小箱子,那里面插着一枝嫣然盛放的红色玫瑰。柱间立马将花抽了出来,将花递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当然,不管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
“看你这幅傻样我现在就想不要你了。”斑笑着轻哼一声,接过花,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心底翻腾的绞痛再一次袭来,他一把按住胸口,咬紧下唇。整个人几乎要栽倒在地时,被旁边的柱间一把扶住。
“斑?”柱间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与额间的冷汗,皱起眉,“怎么了?”
脑海里无数声音叫嚣着,画面凌乱的闪现,刀片似的剜剐着记忆。抽筋剥皮似的痛苦如跗骨之蛆,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血淋淋的一片红。
——唔,我一直在想该送你些什么,你看这个你喜欢吗?喏,和你的眼睛一样好看。
谁在说话?是谁?斑咬牙切齿的拷问着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几乎觉得神识与身体的联系越来越薄弱。 “我一个人静静……晚些来找你会合。”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交代道,一把将伞塞到柱间手中,然后自己跌跌撞撞的闯进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