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言语,Kirk。”这回Sarek有些隐隐的怒意了,“不要试图比较你与Sdvasu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
Spock知道他的意思是这比较没有意义,但是这话到了人类孩子那儿就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Jim眼睛里的怒火消失了,随着Sarek刚才那句话风吹烛火般熄灭,慢慢浮上一层冰凉的伤心;Spock下意识紧张起来,他感觉得到Jim的悲伤——不是看,而是……感受。那几乎是一种有型的刺痛。
Jim不再向一开始那样高高昂着头,而是垂下眼睛,嚅嗫了一下,声音也轻了许多:“抱歉,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只是个访客。”
“Jim——”Spock出声想要打断他的自我贬低:Jim不止是个访客那么简单,他是他的朋友,当然也可以是他的家人。
但Jim没有看他,转过身跑了出去。
“Sarek!”Amanda生气地喊着一家之主的名字,有些无措,她知道Sarek的话一定伤到那孩子的心了;她又呼唤了一下呆立在原地的儿子,而Spock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向着Jim跑开的地方追过去。
在他身后,Sarek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Spock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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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没有想着府邸外跑去,而是穿过了长廊消失在视觉死角。Spock追过去在卧室和书房、以及Jim平时爱去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金头发的男孩儿。最后他在路过厨房的时候分心边走边看,差点撞上大肚子厨娘T’Kooveh,而她看起来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显得很担忧。
她扶住Spock让他和自己的肚子保持一段距离,然后告诉他,她好像看见了Jim,男孩儿也许会在花园。
Spock在向她道歉和道谢之后匆匆走向花园。瓦肯的夜晚依旧寒意浓重,连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低温带来的不适。最终他在开满Waneti的花墙之下找到了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球的地球男孩,脸上带着还没风干的泪痕,泄气又难过。
这样小小的、失落的、被垂着头的花儿陪伴着的Jim,Spock总觉得……有一些似曾相识。
在哪里呢?
他不记得了。
Spock走向他的朋友,在Jim面前蹲下来,用手去掰他的肩膀,但是后者却没有反应。Spock组织了一下措辞:“别……哭,Jim。”
“我没有。”
“你正在哭泣。”
“我才没有。”
“你的确有。”
“我……”Jim总算愿意抬起头看他了,虽然是怒目而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Spock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已经习惯于他不合逻辑、不讲理的思维方式了:“我可以承认你没有哭泣。”
没了反驳让小孩再一次像个被戳漏气的气球那样低落下去。Jim抱着双腿,下巴磕在膝盖上:“他们不相信我,Spock。可我没有拿Sarek的东西——我真的没有。我今天甚至没有去过书房——早上我睡到很晚,接着在我们房间吃了东西,玩了会PADD。就只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去书房。”他重复着,“可没有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Spock下意识地回答道,犹豫了一秒钟,“母亲也是。”
“Amanda也是吗?”Jim怀疑地挑起眉毛。
“我相信她是的。”Spock说。
“好吧。你相信我,唔……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Jim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这件事儿高兴起来,“可你没法儿证明这个。”他把自己更加蜷缩起来,声音埋到膝盖里模糊不清:“我差点以为……这里会是个家。”
Spock明明没有触碰他,却感受到了Jim的心碎。但他没有去细究Jim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儿上:他的脑海里像监控探头一样在重放一些场景,Jim躺在他们的床上,转来转去,滚来滚去,就这么消磨了一上午——他的确没有去Sarek的书房。
可是……Spock有些迷惑,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10、【Spirk】White Lie
Jim十分不合逻辑地爱上了Waneti的花墙,它们很像地球上的紫藤萝,深深浅浅紫色的瀑布簇拥着小少年或委屈、或愤怒、或失落的满腹心事。瓦肯的日光无比强烈,他躲在花墙的阴影下抱着膝盖,汗珠还是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无所事事地用手指缠着花藤,肚子有些饿了。
第四天了,Sdvasu的事儿依旧没有个结论,他赌气不愿见到Sarek(在他内心深处,一家之主的不信任约等于这个家的不接纳),也不愿去餐桌上吃饭,厨娘T’Kooveh一直很喜欢他,挺着大肚子专门做好餐点送过来。
T’Kooveh有点儿不像充满逻辑的瓦肯人,反而类似一个更加压抑和郁郁寡欢的Amanda——和别的瓦肯人不同,她是会微笑的,但这笑里永远掺着淡淡的、十岁孩子无法理解的愁绪。
Spock一大早就去了Sarek的书房,而Jim能得知的仅是“去探求一个瓦肯独有身心现象的根源”,一去就是大半天,过了饭点依旧没有回来——要知道,大使府邸的三餐时间向来是雷打不动的。而这场谈话甚至不包括Amanda在内,她在来花园和Jim聊了一会儿(并且劝解以失败告终)回到客厅给两个男孩儿织毛衣:还有几天Jim就要回到地球了,这是一件临别礼。
T’Kooveh端着一碗Jim叫不上名但很喜欢的凉糕走过来。临盆日子不远了,Jim有点儿遗憾看不见一个瓦肯宝宝的诞生:一个超级迷你的小尖耳朵,多有趣呀。
他从花墙墙根站起来,三两口扒拉完大半碗,而T’Kooveh和往常一样像个母亲一般看着他——除了Amanda之外,这是最像妈妈的一个存在了;他有多久没见过Winona了?鬼知道。鬼知道她在哪里执勤、鬼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两个儿子。每次他想到Winona都赌气又迷惘,可能还有点受伤。
他吃完了凉糕,舔舔嘴唇,又冰又甜:“谢谢你,T’Kooveh。”
这次T’Kooveh并没有接过碗和他闲聊,而是用那双满含忧愁的蓝眼睛望着他,欲言又止。
T’Kooveh有一双蓝眼睛。不同于Jim自己的蔚蓝,是一种更浅的、烟雾一般的淡蓝色,当她安静地望着一个人时,神情总是惘然若失。
一个即将生产、却从未见过丈夫伴其左右的女人,必定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十岁的小Jim这么想。
“怎么啦,T’Kooveh?”他问道。
T’Kooveh踌躇了很久(这在自信于语言表达逻辑的瓦肯人身上可不常见),最后做出另一个非常不瓦肯的举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除了Spock以外,可从来没有哪个瓦肯人主动与他发生肢体接触。T’Kooveh郑重而轻地说:“……我很抱歉,James。”
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疑问,但妇人只是无声地叹息,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T’Kooveh出现在客厅,Amanda放下手里的毛衣针微笑着问她有什么事、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下。
“无须。”她摇摇头,“夫人,我必须向您坦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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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扒望着窗台向里看去,T’Kooveh背对着他看不见情绪,而Amanda从微笑着坐着,到表情慢慢凝重起来,最终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同T’Kooveh说了什么,接着她俩一起离开了客厅向书房走去。
Jim悄悄跟在后面(他向来擅于隐藏自己),Amanda甚至没有敲门直接进了书房,Spock和Sarek正谈着什么,而她“毫无礼貌”地打断了。妇人同自己的丈夫说话的过程中T’Kooveh一直站在一旁,而spock——spock看见了他,微微歪着头看过来,表情看不明白,Jim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哈。那个瓦肯木头抬起的眉毛一定在说自己不合逻辑。
Jim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盯了不到两分钟,Spock便被派来关上门,地球男孩的撅嘴并不能阻止他。
又过了一会儿(二十分钟,他肯定),Sdvasu也被喊了进去。Jim开始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了。
又过了一会儿(五分钟,或者三年),Spock走出来,亲自把偷窥的小家伙也拎进去。
等到Jim再一次久违地站在书房里,周围站着神色各异的年长的人们时,有一瞬间他的心脏沉到胃里去,突然很想很想躲开。
但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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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男孩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依旧震惊于真相、以及沉浸在Sarek的道歉中回不过神来,“T’Kooveh和Sdvasu是一对儿?”
Spock没想到他最先想问的是这个。在听完整件事之后Jim就一直沉默着,他担心他的小玩伴——地球男孩一直是个叽叽喳喳的活波性子;沉默地吃过晚饭(Jim终于肯在桌上同他们一起进餐了)后,他俩回了房间,Jim就一直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Spock在清洗、收拾完毕之后也加入了他,两个孩子肩并肩躺在一起,共同盯着天花板。
明明天花板上没有星星也没有花。
Spock犹豫了一下:“而你只想说这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点转不过来弯——Sdvasu居然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居然栽赃我?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