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了飞蓬一声轻应,重楼复才续道:“如何,你可想去?”
飞蓬沉默了会儿,却说:“怕是等不到那时,便该寻些时候与人告别。我们可作滞留的时间已不多了...若再久,得不偿失。”
重楼拧眉,沉声是道:“此已为最后去处,你我便随意些又何妨?你在否,於神界无异,如你我於苍生而言亦无异。你又何必...”
“便为职责在身,亦念应有之义。你日日如斯至今,莫不足以!你也应够了吧?还不抽身而去!”
“那地方,哪值为你埋骨处!”
如若那夜重演,未见答话。
吐出的呼吸消散在了寒风中,飞蓬兀自孑然的身影离去的毫未犹疑,逐渐远去。
早知不会这般轻易,但也多少有些受近来顺遂、今日言语所鼓动的重楼驻足着逗留了会儿,复才再度迈步。
他们之间,从不缺时间。
於飞蓬,他也从未缺乏耐心。如初,如今。
即便今日不可,未及触碰。来日、今后,总有一天,他一定...
飞蓬步伐不快。
他於此避让,却不曾逃过什么,也不惧追问。只往往也无需得如此,重楼已然意会。那些个多此一问,从来是不甘之举,而非追问。
这次,飞蓬未觉重楼气息,步伐便缓。想着此番,唇角隐牵起抹苦笑。
说来何其轻易,便显何其之难。
重楼不知。於他,这些早已无所余地可言。
初时是为所愿,终以铸就囚牢。至现今不觉如何?自知又如何?
此局无解,皆是无异。
雪到了此刻,是下得大了。
当冰凉细雪吹拂过温热脖颈,透着凉意的触感便叫飞蓬於诧异中顿足。
他感知着雪渐渐化作了一片寒意,最终消融。像是头次触及了这冰冷,稍以困惑着报声呢喃:“奇怪,神祗之身怎还会察感到冷意存在?”
☆、14
理所当然般。
本也谈不来什么喜爱与否的重楼很快便对作画失去了耐心。
在飞蓬并不经常陪同比划的情况下,实在无聊的重楼转而琢磨起了乐器。
但他於此道实在也是有点不开窍,鉴赏尚可,接触起来却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难免的,飞蓬便时常被抓了壮丁。
这倒也算是找对了半个神。飞蓬於此确然是有点天赋在,但他已许久未曾接触,最后不免的成了神魔不时便凑到一处,一同琢磨起来。
手生归手生,接触多了,飞蓬也缓是找回了点手感。
甚至于陷入回忆中时,他拼拼凑凑的竟还无意将那日与重楼言称曾为钟爱的调子还原了大半。
可算是未曾想的意外之喜。
便也无外乎自那之后,飞蓬的心情时常显得不错。甚至使得重楼也问,他为何不再试图继续完善这调子至曾拥有的样子。
飞蓬答是:“可复原至此,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得来这话,重楼便没有再问。
与其一般,能听到这话,他也总算是满意了。
于是,这番谈话过了未久,飞蓬就发觉出重楼徒然是对那些他置备来的乐器失却了兴趣。
许也不该说是徒然,重楼对此的兴致缺缺并未掩饰,否也总不至于现今才稍是较深的了解了一二。
或多或少猜着这是为何的飞蓬思忖了阵,又坐到了那画作前。但他着实无甚思路可将难关克服,又相当不甘最终又是作出那等意境分散的画作来。
苦恼之下,飞蓬循着过往的习惯摸出了玉笛。当熟悉的悠扬旋律响起,他的脸上便也显露出了轻松自在的神情。
困扰虽仍在,於这曲调下却也似乎没再这么烦神。
但这烦恼既然还在。
那几天后的重楼会自飞蓬处收到一壶与他那日以其失言为胁而敲诈来的佳酿般相差无几的美酒,便也算不得怪事。
虽这於飞蓬而言,却是若非当真一时对那画作没了辙,他才不会以此为谢。
这等极尽的佳酿十足难得,便是於神魔漫长生涯、飞蓬的地位能力,至今所见可得也不过寥寥。手头便有几壶,也多是珍藏起来,兴许哪日心情够好才取来畅饮。
由此可想而知,飞蓬那夜该是有多心疼。虽还不及觉亏或感重楼糟蹋酒,可也足以令他愣是没能喝下几口。
后待飞蓬是在重楼诘问下草草离去,不消说,那壶佳酿更是自然的全下了重楼的肚。
在元日前,於古镇居住的人们还需经过个特殊的日子。名唤绘日。是个仅在此地举行的节日。
同其他节日相仿。此日可去拜神;午时举办诗画会友;夜间最是热闹,可於其他节日见着的皆未必不会见着,更必会予每人分发一盏流萤花灯。
这也是为这日的重头戏。
将这花灯於当夜推入昏暗河流中,便同献光以神。镇中人深信,这可不令福过灾生、惹祸招灾。
自从得知神魔连冬至也不识得,同神魔关系近些的人们便分外留意。
这种如当地特产般的节日,更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的提醒范围内。
这不仅是在镇中可谓是独一份般的大事。更有若哪个滞留镇中却缺席了放灯,便会遭到被赶出镇子且再不接待的待遇规矩的。
他们自然分外担忧这两位连寻常节日都不大识得,也不甚在意的近邻。
而又送走了位着重的点明了此事重要性的街坊的飞蓬却是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他的指尖无意动了动,触及系在腰间上同兵刃般质地冰冷的玉笛时顿住。
不应说困扰,但到底有些近似感慨般,飞蓬低声嘟囔:“明明是都快要走了,这些事还这么一个劲的往前凑...”
不知何时已来的重楼对此毫无兴趣,他此刻满腹心神都挂在另一事上,是催促:“人都走了,你还在外边念叨什么?可别忘了你在人前说过的话。”
飞蓬回看他,却是眼也不眨道:“我不是思量着也快走了,是不是该给送份这么久以来关照的礼。”
说起这个,他理直气壮的真也开始考虑了起来。
而在此闲暇之余,是也不忘促狭魔道:“重楼你是否也显得太心急了些?不知我手艺如何,也敢从早到晚的时不时提醒一句到现今。若糟糕,你可也无回避机会了!”
“说来,我前些时候正巧听闻,人界有一手艺可化神奇为腐朽。食材再好,也多有的经妙手,入口却成毒。不知魔尊可知?”
重楼稍一扬眉,便想说,多虑!这等小毒,如何奈他?魔界太多毒物,个个惯常直取性命。区区罢了!
但他转念,又未甘深究下去提醒了飞蓬,将距离又是拉远。便转话锋,是道:“你敢做,我何以怯品!倒是你一介神将也会怯了这事,反是介意起我来?”
飞蓬抬眸睇他,语气有些无奈:“你也说我为神将,这么些年涉足不少不假,可未曾下厨也真。如何能不多花些时候。”
从昨天便已琢磨到现在的飞蓬觉得相性不良这话重楼绝对不会信。
可他偏就是准备诸多,就迟迟下不去那个手。如果能拉个垫背的...
“这话若作数,前些时候的那话可也该作数,不然也应一视同仁。因而,重楼你是否也该为此陪我这一遭?好歹将同为前次出自我口的那事兑现。”
这指的便是前些日子,冬至时飞蓬戏说重楼下厨的那番话了。
因着这事才牵引出了昨日之事。而两回对话皆被正主听了个正着,自觉理亏的飞蓬虽差不多是自认了倒霉。但若还能坑重楼一把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又这一来二去的,便连初时并无兴趣的飞蓬也被勾起了些好奇心。
重楼同下厨,看似可怕的组合,细想来却又有何不可一期的。
不知是否是看出了这番心思,重楼只低声嘀咕了句“我记挂,你不也来真的”,就相当爽快的答应下了。
飞蓬还欲再提,他不觉着重楼会轻易应下,实在不行也做好了独自下水的预计。谁知重楼如此利落,倒被震住,尔后再一琢磨,也乐得慷慨就义。
好啊,不就是下厨。
未几日,绘日悄然而至。
依如邻里所言般,这天的古镇是格外的热闹。浓烈的气氛,便处宅内,也知何等高涨。
但虽是应下去放花灯,飞蓬对绘日本身却是无感,只觉夜间去趟便是。重楼更一贯是待热闹视若不见,从无偏爱。
因而这日,他俩却是还同前几日般跟着东厨较劲,是呆於宅中未曾动。
数日来的人缘却於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来找的人好似分外的多。一个紧接一个的,笃笃的敲门声是少有停下片刻的时候。
耳目敏锐的神魔自然不曾错漏这声响。
然而经历过好几回盛情难却,实在不是很擅长应对这些的飞蓬是头疼的选择了只做不知。重楼更不仅不顾,还频频去瞥飞蓬,是幅对其反应更有兴趣模样。
但至最后频繁,若非飞蓬是改念觉着反正元日是赶不上了,看看绘日也无妨。重楼抬手却要扔个隔音结界了事,图个安静了。
有了此意,他们便也如此出了门。
人界的逢年过节,素来有个格外鲜明的特点。人多,人很多,人尤其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