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鱼道:“我这就领‘一百零八’公案再点三百精兵围住‘名利圈’。只是若是不派人前往探查,如何能够探得到名利圈内的情况?”
顾惜朝道:“我乔装易容进去打探便是。”
唐肯忙道:“你一人前往太过危险,我可与你同去。”
温有芽在一旁亦连忙道:“有芽也愿随公子。”
顾惜朝摇头,“ ‘名利圈’中情况太过复杂,几人同行过于显眼。万一其中有变,我一人也方便脱身。”
名利圈中的情况的确很复杂。
但有些人就乐于活在复杂的地方,而且约在复杂的地方越能够生的娇艳。
有人的地方就有病痛,有病痛的地方就需要有药铺。
有药铺的地方,就定然有药铺的掌柜。
可名利圈里的药铺并非一般的药铺,因为除了常见的治头疼脑热的药,还有些不常见的能让人头疼脑热甚至更严重的药。
并非一般的药铺,自然有并非一般的掌柜。
这人姓鱼,名天凉,是个女子,这儿一带的人,若不是习惯了叫她做“鱼大姐”,就叫她作“好秋姑娘”,原因无他,因为一句词儿:“如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她最喜欢吟咏自叹,大家都藉此谐称她力“好秋”。 此外,她还是这儿江湖女子的大姐大头儿,虽从不卖身,却也是烟花女子的依傍靠山。
听说,在背后支持鱼天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名捕”中的老三: 追命。
鱼好秋是他的红颜知己。
追命则是鱼姑娘的良朋密友。
是不是真有其事?也许谁也不清楚。
提起这段“关系”,有人相询,鱼姑娘只不说是,也没说不是。至于追命,提起鱼好秋,他只微微笑,劝人喝酒。
鱼好秋虽年近三十,但的确是“美好如秋凉”,臻首、杏唇、杨柳腰、犀齿、远山眉,真是无一步美,无一不媚。虽因恩客贵达之士,常予翡翠簪钗,环鬓金珠,但她却不喜佩戴,从不艳妆盛饰,只爱在头上插花,听其高兴,喜红则红,爱紫则紫。
此刻,她插一支白花,素着一张芙蓉面,以手托腮不知在想写什么。
一旁熬药的小童瞅瞅那“咕咚咕咚”叫着的黑糊糊又瞅瞅发着呆的鱼好秋问道:“阿姊,成大哥说崔大哥这几日会来看你?”
鱼好秋斜睨了他一眼道:“他看不看我又有什么要紧!无情那么说,不过是来攀交情好让我给他看着这要死不落气的怪人。”说着愤愤直起身子道:“追命那个小羔子下次自己不来,休得要老娘帮他们六扇门的忙!过一阵儿,老娘说不定也不稀罕那个小羔子了。”
那小童笑道:“阿姊,你别生气。要叫崔大哥对你死心塌地,你不是有的是办法么?说不定要是能弄个小三爷出来,还愁崔大哥不娶你?”
鱼好秋连“呸”几声道:“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还动这些鬼心眼!他纵是要同我一起,放不下他们公家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们又怎么能好呢?总之,我可不就在这等着他,等他五十,六十,七十啦,弯腰驼背干不动了,那时我们才能真正在一处!若这几十年他……他跟别人好啦,那我……”鱼好秋娇艳的面容上突然滑过一丝凄哀与决绝,“那我就要找个比他更好的人好!”
小童听完却也不感动,反而嘟囔了一句:“那你成天整一些那玩意干嘛?”
鱼好秋轻“哼”了一声,敲了敲一支药屉子道:“这玩意起初无非是帮着些可怜姐妹度过些个难关。我也就是好奇自己改配着试试。谁不好奇‘征服男人’的药呢?可惜啊,这玩意没成功,反而成了‘摧毁男人’的药了。”
小童惊讶道:“为什么呀?”
鱼好秋叹气道:“男人用了不找女人,倒是要男人,可不就是毁了。还好上次我是拿何家那小子试的。”她突然一拍柜台,笑得头上的花儿的窸窣抖动,可真是好一派花枝乱颤,“哎呀,真是笑死我了!”
小童见她这样,忍不住忧心道:“阿姊,你到底弄了多少假药,没配成的药给何家那帮人?不怕他们找你麻烦吗?”
鱼好秋抬手理了理云鬓,“找呗。没有麻烦那小羔子怎么会来呢?”
两人说话之间却没留意门缝里透出的那双阴湿的眼睛,因为他们都以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该晕睡在榻上。
第36章 如鱼
今日的“名利圈”内依然人来人往,修鞋匠,早餐店,茶水铺子,肉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正忙得不亦乐乎。
捕快官差,旅人囚徒,贩夫走卒,江湖人士,步伐匆匆。
过客驻民浑然不知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的形势,有多少只耳朵在听着这里的动静,还有多少张嘴在讨论着这里的势态。
汴梁多少名利客。
但凡时间还在运转,‘名与利’永不褪色。
各中之人汲汲营营,全然不会在意人流之中的两个推着一个空囚车的年轻捕快。
这两人太年轻,虽然身着捕快的制服,看起来却还是两个小童子。
一挎刀,一背剑。
眉清目秀,眼睛伶俐。
他们很熟悉这里,修鞋匠,早餐店,茶水铺子,肉铺和之前见过的,心里想着的一模一样。
他们并没有留意有什么异样,因为这个异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异样。
人群中夹杂着一个普通的卖鱼郎。
这个卖鱼郎带着普通的斗笠,长着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粗布衣,普通的鱼篓。
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凡,便是他实在太过于普通。
普通到让人即使见了很多次却也好像根本没见过一般。
所以也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卖鱼郎的行迹竟然和这两名年轻捕快一模一样。
那两个小捕快在巷口一转,绕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
之所以行人稀少,是因为还没有到热闹的时候。
日头之下这街道清清淡淡。
一到了夜晚,便总有花枝招展的姑娘来来去去,贴上每一个在夜里放慢了脚步的行人,一派风流,堪比小甜水巷。
但这儿与小甜水巷可不相同,小甜水巷百花街以官妓为主,诗词歌赋,风花雪月,言笑晏晏。
这儿的姑娘,多是孤苦无告的出生,并无出众的才情,却有青春正茂丰腴多汁的身体与妩媚风流的面庞,一举一动挑衅着人最原始的欲望。
可是日头出来的时候,这儿不过只是条店铺稀松,冷冷清清的普通街道。
大多店铺都闭着门,却只除了当头那家药铺。
两名年轻捕快将囚车停在了药铺门口进了门,那熬药的小童抬头他们略略点了个头便叫他们向上楼上走去。
鱼好秋正给那床上躺着的人灌下一碗黑糊糊的药。
这两名年轻捕快正是无情座下的两名童子,叶告与陈日月。
两人对鱼好秋恭敬道谢后,稍微年长些的背着剑的小捕快叶告道:“烦劳鱼姑娘了。公子今日着我们把这人提回去。”
鱼好秋甩了甩从给床上躺的人灌药时溅到手上的药,瞥了他俩一眼,“怎么是你们来提人呢?你们无情公子不是说这人异常重要,理应由追三爷亲自来提吗?”
叶告与陈日月闻言互相看了看,叶告无奈道:“不瞒姑娘,追三爷原本是要来的。可是谁知道金人特使今儿入开封和谈,追三爷得看护开封治安实在脱不开身……”
鱼好秋黛眉一皱,正欲发作,却见熬药小童急急忙忙跑上来道:“阿姊!何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鱼好秋神色一变忙问:“你可有把他们关在前厅?”
小童道:“有是有,但他们再往里闯,那门可也扛不住呀!”
鱼好秋听罢转头扔出一块黑布给那两名年轻捕快道:“这怪人吃了我的‘不吃不喝光睡散’,没得三四个时辰醒不过来。你们把他这没鼻子的脸包仔细,从后门走!”说罢,咬咬唇道:“你们出了‘名利圈’以后记得告诉追三爷,‘下三滥’的那帮臭小子又来纠缠我!他若是实在脱不开身,也行行好,早晚来给我收个尸吧!”
说罢转过头便急忙向楼下跑去。
陈日月瞧着她的背影道:“她跑走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泪哩!这何家的人这么可怕要置一个弱女子于死地!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叶告在陈日月的头上一敲道:“没脑子!她哪是什么弱女子?对付几个何家的人总不至于送了命。她这是气三爷不来瞧她呢!”
陈日月扁嘴道:“可是……”
叶告拍了他一把道:“可是啥呀!公子说了这个人至关重要,我们快快把他压回去莫要节外生枝才是!”
两人说话之间却不觉察,床上那人的唇角正流下一丝黑色的汁水。
前厅中的三人正举刀预砸门的时候,那门忽而开了。
鱼好秋困憨娇眼,似睡非睡,抬头一望,不禁哆嗦了一下,云鬓青丝连带着发间的那朵素白的花都微微颤栗,神情惊恐而楚楚。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挡她的这一眼,这一哆嗦。
这会让男人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男人而想继续做些什么以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