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左手一动，两枚暗器直取戚少商。
戚少商回剑格挡之后，化开顾惜朝的攻势，收了剑，凌空一跃，绕到顾惜朝身后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很细，他稍微用力，感觉到他温热的一下下跳动着的动脉和细小的微微颤动的喉结。
他闭着眼睛，无可奈何地说：“戚少商，你还是让人忍无可忍。”
他凑在他的耳边，缓慢而坚定地说：“若要我死，必然要先杀你。”
第2章 小雨
戚少商低头赶车。
他的左脸有些肿，嘴唇也有些肿。
坐在一旁的顾惜朝唇角带血，脖子上，手腕上各有一圈勒痕。
铁手躺在车里，凝视着车顶。
半日以前，顾惜朝如同现在一样靠在车边，冷淡道：“戚少商，听说息红泪成亲的那天你送了她一大捧蔷薇。你去采蔷薇那天，看到的满山红花比高风亮拿看山刀砍你的时候你看到的怎么样？”
戚少商猛地收回飘忽的目光回头死死盯住他。
“哦，我一直记得虎尾溪边上的杜鹃花，红的跟阮明正的袍子似的。听说，她死之前换了一身红衣？比那杜鹃花怎么样？”
“还有雷卷和沈边儿，他们……”
“够了。”
戚少商突然出手狠狠捏住了顾惜朝的手腕。
顾惜朝似乎对手腕上几乎要被捏碎的痛楚毫无感觉，轻松愉快地笑着说：“大当家的不是说跟我无话可说吗？我只是找点话题，别生气。”
戚少商松手，依回车边，缓缓说道：“你大抵没有见过晚晴小姐举起逆水寒之后金銮殿前飚开的血花。”顾惜朝转过脸，眼神瞬间变得狠毒而惨淡。
“因为那一幕，我已经把逆水寒埋在了晚晴小姐坟前。哦，对了，她忌日那天你并不能回京。不过你别担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有前往祭拜。可惜，她为她的相公而死……”戚少商偏过脸继续说，他说话的时候盯着漫天的雨丝，以至于没有防备得住顾惜朝突然的一耳光落在他的左脸上。
“是你害死她的!”
戚少商乍然挨他一耳光，牙齿磕破的唇角，却依然冷冷道：“哦？是吗？”
顾惜朝凌厉地一掌直接袭向戚少商，戚少商起手相对。两人都带上了内力，顾惜朝的内力远不如戚少商绵长，在他的掌力反震之下身子向车外飞去。戚少商飞身把人捞了回来。
这一掌牵动了顾惜朝体内原本就有些紊乱的内息，让他胸口气血翻涌，喉间一甜咳出一口鲜血。
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戚少商肩上，戚少商右手紧紧地揽住他的腰。
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拥抱。
如果他的另一只手没有掐住他的脖子的话。
“顾惜朝，你才让人忍无可忍。”
这场争斗最终以铁手艰难地掀开车帘，近乎哀求地说：“马车要散了。”而告终。
而后半日无话。
本以为会极其凶险的路程，实际上却几乎毫无风浪。
最大的危险便是被人气死。
或者一不小心把人给掐死。
戚少商想着，抬头，入眼已是京郊的景色。
忽见一人快马而来，见了他们便止了马，起身一跃，极其潇洒地飘来他们眼前。
“追命。”
“少商。”
那人笑着甩甩头，长直的黑发在脑后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跟着甩了甩，一张脸充满了明亮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却是对着顾惜朝的。
“你就是顾惜朝？”
顾惜朝垂下眉头淡然道：“金銮殿前，三爷不是见过了吗？”
追命摇头道：“那天匆匆一见，我可都没好好看看你。”说着抬手拿起顾惜朝一缕打着卷的发丝，在指间绕了绕，笑着说：“很多人说我们有五六分相似，可我看光就这头发可就差的太远啦！”
顾惜朝转头看着他，戚少商伸手在他眼里的杀意变为行动之前不动声色地拂开了追命的手。
“追命，你应办案刚回，为何如此急忙赶来？”
追命收了调笑之意正色道：“王小石劫了唐宝牛，方恨少逃出了京城，世叔保举你为金风细雨楼代楼主。王小石现在正被叶云灭，方应看等人追杀。还有大约三个时辰他会过苍溪，你现在去那里等他，助他从方应看手上脱身，他应当还有话托付你。二师兄就由我送回六扇门。”
戚少商低头沉思，片刻答道：“好。可……”
不等他说完，顾惜朝起身下了马车，向戚少商一揖道：“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出任京师武林白道龙头。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已经完成了使命。铁手的方子我已经留给他了。而今，我这带罪之身是断不能入京的，我们就此告别了。”
追命道：“顾惜朝，既然世叔和二师兄已经想尽办法免了你的罪，你现在是自由之身，随便你。”
顾惜朝向他略略一笑，不待戚少商说话，转身提气便施起了轻功。
戚少商起身道：“顾惜朝，你站住。”人却已经没有影子。
追命抬手挡住欲追出去的戚少商笑道：“他走不远的。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们在路上就被雷家庄的人盯上了。再不让他走，只怕你们带着二师兄也该中伏了。”
“雷家庄在逆水寒一役损兵折将，更背了雷卷的仇。而今，暗里已经投靠了蔡京。但是他们明里只能找顾惜朝报仇，不能动你们。可你们与顾惜朝一起，便难说了。而今，这一代只怕已被雷家的人包围了个严实。”
戚少商猛地抬头高声质问道：“那你让他走岂不是让他去死？”
追命被戚少商的语气吓了一大跳， “他死了你不高兴吗？况且他要死在雷家手上可算不得二师兄违约，我们已经放了他了。”戚少商并不看他，提起剑，纵身一跃便上了追命骑来的马。
追命拦住他叹了口气道：“得了。”而后递给了他一个竹简道：“这是我外出办案时偶然寻得的追踪利器。这里面的蝴蝶是喂了蛊的，药引子我已经下在了顾惜朝的头发上，你打开这个竹简跟着它走就可以找到顾惜朝了。”
戚少商想也不想便接过竹简准备打开，但竹简封的死紧，并不容易开。追命皱眉道：“世叔嘱咐了，若你要救他，人活着务必带到神侯府。哦，对了，还有，你现在已经是代楼主了，所以……”
追命看着已经打开竹简起身追去的戚少商索性咽下了没说完的话。撩开车帘，铁手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追命，若是顾惜朝这么死了，我便又愧对晚晴了。”追命头一歪放肆地笑道，“二师兄你放心吧，要是三天之内顾惜朝没有出现在神侯府，三爷把脑袋切下来拿给你去跟晚晴小姐赔罪！”
第3章 大雨
戚少商记得的那天的雨很大，偌大的雨点打在顾惜朝的脸上，即便在激烈的打斗以后也让他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雷家的四名高手已经有三名倒在地下，他们双眼被大雨冲刷的几乎睁不开，满脸都是痛苦憎恶的神色。而即便在雨中，顾惜朝的眼睛依旧亮的可怕。逃亡的路上，他时常觉得这双眼睛盯着他，流露出蛇一般冷酷的妩媚，而后他常常在这种眼神带来的惊悸中醒来。
只有雷恨依然和顾惜朝缠斗在一处，顾惜朝那把三两银子换来的剑已经满是缺口。
雷恨在雷家新一代的高手之中很有名，不仅因为他的武功高强，更因为在以火器掌法独步的霹雳堂中他最钟爱的却是剑。
剑乃百兵之首，雷恨觉得唯有剑才能与他的意气相称。
剑磊落，潇洒，无所畏惧。
他有多恨这个害死他年迈的母亲的顾惜朝？
他觉得他名字里这个恨字简直是专为恨顾惜朝而生的。在他的母亲姐姐都被绑走的那天他正远在他乡，回来时只见全家缟素。名震天下的雷家庄已经破败不堪。所有充血流泪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都在重复着一个名字，顾惜朝。
他恨顾惜朝，恨得觉得这种人不配用剑。
他听说顾惜朝生的很好看，连丞相那蕙质兰心的女儿都对他花了痴了。
他没想到顾惜朝比他想的还要好看，好看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顾惜朝。
顾惜朝越是好看，他便越恨他，他觉得这种恶毒的人，不仅不配如此好看，更不配用剑。
他猛然出招，内力随着恨意迸发，一下砍向顾惜朝的剑。
这是顾惜朝第二次被人砍断剑，剑断的时候他微微叹了一声。
剑客视剑如身体的一部分，剑若是断了剑客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只可惜，顾惜朝从来不是一个剑客。
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工具，和笔的不同仅仅在于用途。
雷恨最讨厌顾惜朝的眼睛，又深又黑，却藏不住一切情绪。
比如那双眼睛现在告诉他，他很得意。
这种得意让他心惊。下一刻，顾惜朝猛然弃剑出掌，拍在雷恨左胸。那一掌看起来并不重，但他运起的内力来不及回护，瞬间被冲的吐出一口鲜血退开几步。顾惜朝唇角噙着的笑意在雨中发亮，让他恨得更厉害，“哇”地又吐出一口血。
这时他的手悄悄伸向了衣袋。他很清楚，与他同来的不过是雷家的二流成员，除了他均无与顾惜朝一战之力，但是他既然来了，便定然是有绝对的把握不让顾惜朝活着。这把握，正在于他衣袋中的雷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