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欣慰地笑了,动容道:“双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年羹尧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答应了你做你的马前卒,可没答应别的,你别得寸进尺,我可不敢忘了,容斋还等着我呢。”
胤禛暗自好笑,年羹尧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这会儿嘴皮子虽然溜,眼神倒躲躲闪闪的,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脸还红了起来。
胤禛这些日子没少担惊受怕,平日里也是日日殚精竭虑不敢松懈,好不容易到了四川,他倒也乐得陪年羹尧玩这个游戏。
他故作愤怒,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岳钟琪?别忘了,他是岳升龙的儿子,是神是鬼还不知道呢,要是出了事儿,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嘛。”
年羹尧挑眉:“不管担得起担不起,反正和他有关的,你就别管了。你虽然是雍亲王,还是个见不得光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别胡来啊。”
胤禛往后一倒,懒懒地靠着墙,仰起头坏笑着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连你和那个姓岳的一起收拾了。”
“好啊,我等着,你别不来啊。”年羹尧一推门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
“我蒙人的本事还不赖吧。”胤禛得意地舔舔嘴唇。
第19章 故人重聚解误会,扫贼平寇订盟约
胤禛歪在榻上,手里剥着一个刚摘的柑橘。从前在雍王府,早就是丫鬟仆人一旁伺候着,如今在巡抚衙门却什么都没有。
胤禛噘着嘴,心里咕哝着:“好你个年双峰,爷好歹是个亲王,自幼锦衣玉食惯了,到了这里竟然就受这种委屈。”
恰逢年羹尧推门进来,胤禛有些惊讶地自嘲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年羹尧心领神会地一笑道:“你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胤禛把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年羹尧嘴边,道:“我哪敢啊,这是在你年大人的地盘,我要是放肆,不得被人赶出去露宿街头了。”
年羹尧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中的橘子,撂下一句“出来,有话和你说!”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胤禛一打挺坐了起来,跟着年羹尧到了院子,却看到院子里堆了满院子的木头。年羹尧从脚下拿起一把锋利的斧头信手一抛,胤禛一个踉跄才勉强接住了。
“把这些柴都砍了。”年羹尧铁着脸道。
“什么?我胤禛虽然不是那些身娇肉贵的纨绔,可怎么也是个天潢贵胄,你让我做这些?”胤禛想不明白,年羹尧昨儿还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今儿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年羹尧面无表情道:“你是雍亲王不假,可你到了这里,就不便暴露身份了。是我特意吩咐下去的,不准他们当你是什么贵客,而且我们巡抚衙门也不是白住的,你在这里待了也快两个月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光等着别人伺候吧。”
“你要钱,我有的是银子,用不着做这些。”胤禛说着就要从怀里掏银子。
年羹尧一把拉住他道:“这些日子我已经给你想了不少法子,你却总是推说这个不好那个不稳妥,摆明了就是要赖在这儿白吃白喝。我可不缺这点银子,要么你就乖乖地砍柴,要么就赶紧回你的雍王府去,王府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呢。”
胤禛吃准了年羹尧这次使的是激将法,咬咬牙把斧子紧握在手里,道:“我说过,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老八他们我是不会走的,这点小事还不能难倒我。”
年羹尧不屑一顾地笑道:“好哇,我倒也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胤禛一甩头,正欲劈柴,却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
“年大人——”
胤禛一回头,居然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年羹尧一见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容斋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胤禛这下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子竟然就是游击岳钟琪。
闻名不如见面,原来这岳钟琪确实是眉清目秀,风度翩翩。听说他在任上也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看来同年羹尧一样,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他瞥了岳钟琪一眼,继续砍着手里的柴,他倒要看看他们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样。
岳钟琪直愣愣地盯着胤禛,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虽然一身布衣,却是一身的贵气非凡,难以掩饰。
年羹尧撞了撞岳钟琪道:“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砍柴的小杂役,也让你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岳钟琪走到胤禛面前,笑道:“你是?”
胤禛朝着年羹尧努努嘴道:“方才你们年大人不是说了吗,一个砍柴的小杂役罢了。”
岳钟琪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折扇道:“就算是杂役,也该有名字吧。”
胤禛不假思索道:“草民尹四,阁下是?”
岳钟琪刚要说话,年羹尧急急忙忙地挽住了他的手道:“咱们犯不着在这些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胤禛虽然心知年羹尧是有意为之,为的是要他知难而退,可不知为何,心里却不是滋味。
年羹尧又紧紧搂住岳钟琪的肩,贴在他耳畔道:“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犯了点过错,罚了他砍柴,他心中不服罢了。”
胤禛血气上涌,一下站起身来,冲岳钟琪道:“等一等。”
岳钟琪停下脚步,不解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胤禛并不理会岳钟琪,却对年羹尧道:“我要和你谈一谈。”
岳钟琪怒道:“大胆,你怎么敢这样和年大人说话?”
年羹尧止住岳钟琪道:“既然他有话要和我说,就让他先说吧,说完就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们的了。”
胤禛径直拉起年羹尧走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年羹尧扯着嗓子道:“你有什么话就一次全都说完吧,我没有闲工夫陪你玩。”
“是你陪我玩还是我陪你玩?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我胤禛还没有糊涂到这个份上吧。”胤禛一开口就已湿润了眼眶。
“我装什么?我有什么可装的,是你多想了。”年羹尧别过头去。
“是吗,可你挽住岳钟琪的时候手都在颤抖,你看着他说话神色也不自然,倒是望着我的时候,我居然能在你的眼里看出疼惜来。我本来想看看你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可现在,我一刻都不想等了,双峰,你要拿捏我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不要选这最伤人的一种好吗?”胤禛垂首道。
“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有些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何就是不听?”年羹尧背过身去。
胤禛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突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早已天崩地裂,世上万物消融,天地间就只得他们二人。
胤禛突然扑上前去,就像一只饿极了的豹子,摄住了他的唇。
年羹尧挣扎着,只觉得嘴里涌出了一股腥咸,却像一坛陈年烈酒从喉头灌入心头,让他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鲜血混合着唾液咽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推了胤禛一把,抹了抹唇上残留的血,疯了似的大喊起来:“胤禛,你太过分了!我妹妹还在你雍王府独守空闺,还有你的福晋、侧福晋,难道她们就不可怜吗?你自以为是什么天下第一痴情种,到头来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负心人!”
胤禛本想辩驳却又无言以对。
年羹尧继续道:“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这只是一种原始的冲动还是发自内心的爱呢?你有太多的欲望,这些欲望也许在你心里算不得什么,可随意抽出一样来,在你心里也比我更重要。是,你说的没错,我做这些,都只是为了要你早点回京师去,可那都是为你着想。你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不该在这荒山野岭埋没了志向。”
胤禛本不想闹到这个地步,这一刻,他也愣住了。要如何收场,他不知道,是留是归,他不知道。
也许就像年羹尧说的,从初遇到京城重逢,再到此番患难再聚,他一直以来,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真的是他所谓的爱吗?他也不知道。
年羹尧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
胤禛留在原处,他只有悔恨,不是恨别人,只是恨他自己。
翌日清晨,胤禛一宿未眠,一大早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起身一看,却是年羹尧带了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胤禛快步走上前去,问道:“你要去哪儿?”
年羹尧一踩马镫,翻身上马,道:“近日流寇出没,山匪打家劫舍,百姓苦不堪言。我是奉了提督岳升龙大人的命令前去剿匪,怎么,你也有兴趣一起去?”
胤禛见马厩之中还有一匹瘦弱的黄马,立即牵出马来,坚定道:“不要说是平寇,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随你一起去。”
年羹尧有些苦涩地大笑道:“看来我昨日说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啊。”
胤禛看着他,目光无比坚毅:“你说得对,有些事我确实暂时想不通,可我想,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想通的。”
“好,本巡抚正是用人之际,就领了你这个情。不过你得答应我,凡事都有个期限,若是这次平寇归来,你还是想不通的话,就立马回你的雍王府去,再也不要到四川来。”年羹尧的话掷地有声,又是当着将士的面说的,容不得胤禛半点犹疑。
他点头道:“好,一言为定,若是归来时我还是不能有所得,就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