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生怕大夫说出些什么来,候在门口,等大夫出来立即赶上去问,那大夫开了方子,很是唏嘘,“一介弱女子伤成这样竟能支撑下来也是不易。”
秦副将以为他说的女子是葛素,并未怀疑,薄言早已接过话头,“女子中也有英杰在,只要心中有浩然正气,家国天下,与男子不差分毫。”
大夫看薄言眼神示意,也就不再多话。
流景还是男子装束,秦副将要派几个人来伺候,幸有卷耳自告奋勇,说她略通医理,照顾起来比较顺手。
薄言知趣道,“流景曾对卷耳有救命之恩,卷耳照顾也是理所应当,而况还有葛素是个女子,卷耳照顾比较方便。”
秦副将想,流景倒也罢了,葛素却是个姑娘家,军中没有女眷,能有卷耳帮忙自然好极了,便一口应承下来。
卷耳又以照顾方便为由,将流景与葛素移在一处,中间隔了一张幔子分来了两人。
逢遇险境,流景撇下她独自应对,宁慧虽知这也是情理之中,但后来卷耳跑来请援,葛素却带着卷耳一处去救流景,独独把她一个人关在柴房里,这自然也是为了护着她,但她终究心中意难平。
她虽面上不显露,心里却是又憋闷又委屈。她自然是不通武艺,但卷耳难道就有武艺么?生死之境她们三个抱作一团,独把自己撇下,怎能不气。
但流景尚自昏迷之际,她发作不得。更何况她在流景榻边只坐了一尚,流景大概是昏沉里做了什么噩梦,蹙着眉头只叫她的名字,急得汗出如浆,宁慧看这情形,又怎么发作的出来。
她已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又怎么能半路撇下流景回到皇都去做什么公主。她决然不回,且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流景的事也要一并告诉哥哥,流景此次在西北也算颇有功劳,别人有的赏赐,流景也不能少。
但宁慧也有些踌躇,只怕哥哥当真狠心起来,她无力保全流景。死当然不怕,她还可以与流景一起死,怕的是流景这个死心眼被人又使了绊子,两个人再次天涯相望。
她们主仆两个正各怀心思,门扉叩响,卷耳已走了进来,她只微微见礼,“她醒了,要见你。”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屋子里的三个人却都懂了。
宁慧掀过桌上纸笔,已站了起来,奈何脚腕扭伤,踩也踩不实,趔趄一下,秋红赶着扶住,卷耳却视而不见,已经出了门了。
秋红懵懵懂懂,“怎么她也生气!”
宁慧这次冷笑了一声,“她气死又有何益,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秋红听了眉毛都要惊飞,自家公主向来沉稳,虽然手段狠厉,但可谓寡言少语,甚少对人这般,也不知卷耳是怎么得罪了她,才惹得自家公主这般。
大夫交代流景静养,但流景知道宁慧要来,已挣扎坐了起来,看宁慧进来时又是瘸着腿又是胳膊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更是着急,几乎要挣扎着下地。
宁慧走不快,但眼神却极凌厉,流景虽不明白宁慧为何这般生气,但动作还是滞了一下,宁慧慢悠悠挪过来坐在她榻边,流景立刻捉住了宁慧一只手,“你……”
宁慧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想要抽回手,但流景握地紧,一次没能抽出来,流景握地更紧了些,疑惑又委屈地看了一眼宁慧。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宁慧虽然性子冷,别人面前也是点水不惊,但对自己总是神色柔和,有些时候也能言笑晏晏,这次宁慧态度实在生硬,流景熟知她脾性,定然是气得紧了,可终究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回去么?叫宁慧等了那么久,确实该死。
宁慧见过流景憔悴的模样,也见过流景泫然欲泣强自忍住的模样,但像这样憔悴又分外可怜的模样实在没见过,不曾服软的人一旦柔软起来叫人十分心疼,她还怎么能狠下心肠抽出自己的手来,“你躺着。”
流景看她虽然脸色不渝,但也松动了几分,听话地躺了下来,“慧慧,你的伤……”
宁慧瞥了一眼秋红,流景从不在外人面前这样叫她,她心里微微一动,但说出的话还是依旧冰冷,“我在柴房有吃有住,死不了。”
宁慧被噎了一下,但想起宁慧虽然随军时日子清苦,总没被关过柴房,不由又有几分愧疚,“慧慧,慧儿,是我不对,我该早点回来放你出去。”
宁慧见她这样,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又是气又是心疼,在流景额上戳了一指头,“你竟是个木头么,你差点死在小灵山上……”她一说出来总是有些哽咽,顿了一阵才能开口,“慧慧,慧慧,我就是摔了一跤蹭破了皮,你却鬼门关里又走了一遭,你……”
流景见她泪珠如滚珠般滑落,急的恨不能坐起来替她擦眼泪,动了一下,被宁慧按住了,只能握着宁慧手腕,“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又哪里不好了!”宁慧抹了一把眼泪,“你是个呆子……”
流景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是认错还是不认错,她向来顺着宁慧,几乎没生过口角,除了初次相逢,宁慧也没这般向她撒过气,她全然不知所措,但想着认错宁慧不高兴,暂时且不认了吧,伸手抚了抚宁慧手臂上绑着的纱布,“还疼不疼?”
宁慧都要被她在此事上的愚钝气笑了。
但她还没笑出来,就听帷帐后一人没忍住干咳了一声,“流景你他娘的真是个蠢货,蠢得人想打你!”却是葛素,她嗓子黯哑,有气无力,但戏谑的语气却十足。
流景虽然窘迫,但也十分欢喜,“你醒了?”
葛素闷声咳了一阵,“早醒了,实在不欲打扰二位,但能不能先给碗水喝?”
宁慧一个眼神,秋红已端了茶水过去,流景咳一阵才能喝口水,听着也叫人难受,宁慧只能吩咐秋红,“叫卷耳进来,再去请大夫瞧一瞧。”
流景一听大夫二字,心里一惊,“他们知道了?”她以为大夫在她昏迷时诊病,已窥破了她是女儿身。
宁慧摇了摇头,“知道了又何妨,无论你是谁,这次若没有你,咱们都没这样运气等待援军。何况,这事有我在,谁也不能奈何你。”
流景听了这话一时感动不已,无以应对,只握着宁慧的手轻轻摩挲着。
大夫要来,宁慧留在此处碍手碍脚,便抽身要走,流景却握住她的手不放,急着央告,“你还生气么?你别气了,都是我该死,等我好些,我好好赔罪。”
宁慧还怎么气得起来,她重坐回榻边,拂过流景散乱的头发,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好好养伤,好了再来赔罪,我现在去给哥哥写信,我要告诉他你就在我跟前,还要告诉他你这次历经千难为西北之事奔波,叫他给你官做!”
作者有话要说: 嗯,内容提要终于又文艺了一回。
还有,撩妹这种大事就交给公主好了。
写的不好你们可以批评啊,你们怎么能又不批评又不夸奖呢?作者君给你学狼叫好了:“嗷唔~”
☆、珪园余孽
宁慧下定决心要把流景的事对宁荼和盘托出,流景却半点准备也没有,她又是欣慰激动,又是担忧,更不让宁慧走了,“他会不会难为你?”
宁慧叹了口气,“我并不怕哥哥难为我,我怕的是你有风吹草动,又撇下我。流景,这次不管有什么事情,哪怕是送死,你也得带着我一起。你若再撇下我一次,我便立刻回皇都,这辈子都不跟你相见。”
流景这才明白宁慧到底为何生气,她心上如受刺钉之锤,狠狠疼了一下,却也很是欣慰,“是我不好,我不该撇下你独自出去。慧慧,我不是怕你累赘,我怕到时情形险恶,我无法顾你周全,我怕你受伤……”
宁慧叹了口气,“我难道不怕你受伤不怕你送命?就算死,也该我陪着你,可你却把我丢下,跟别人一起去患难与共了,你这身上一道道伤口,难道我竟不心疼么?”
流景有些讷讷,“我都惯了,并不是很疼。你别担心……”她看宁慧脸色又有些不虞,忙打住话头,“以后我会听你的,一定不会撇下你了。”
门外已有了脚步声,宁慧轻拭泪痕,略整衣衫,安抚流景,“你好好养伤,好些了咱们就去西南和雷将军汇合。”
流景点一点头,她又从生死之境挣扎过一回,无比留恋宁慧,但此时不便,她也决不强求,只是一再嘱咐,“慧慧,你别再生气了。”
卷耳进来伺候一切,秋红扶着她一瘸一拐地出去,她自去与秦副将及西北援军商议别的事情。
宁荼派来西北的是在旧朝手里时就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这人和雷乾及秦副将相熟,这次来西北也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历练,宁慧去时秦副将正和萧将军玩笑,他儿子规规矩矩侍立身后。
众人见了宁慧都有些拘束,正经见了礼才各自落座。
说起回皇都之事,这次西北局势秦副将都是亲历,不由劝道,“公主外出多时,圣上难全兄妹手足之情,公主也该回去看看。”
若说外面艰险,宁慧还有些不屑,但若说手足之情,宁慧心里有些松动,王府也是局势复杂,人心叵测,但这个哥哥待她却是一心一意的好,她也心里惦念宁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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