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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蒜苗炒肉)


  宁慧却一鞭斜斜过去打翻了香炉烛盏,叮叮咣咣一阵响,而后便听人声犬声隐隐,越来越近,流景霎时心悬到了嗓子眼里,紧张思量时连身后的疼也忘了。
  宁敬养着一只狗,训练有素,聪明通灵,他惯用这狗循着味道捕人。
  似乎只是顷刻,人声犬声嘈杂,火把照亮整个院子,宁敬带的人已到了门口,那只狗转着圈地四处乱嗅乱叫,却不进门来,宁敬俊秀脸上挂着一丝笑,看着一屋子狼藉,问得轻佻,“何事劳动妹妹夜半教训?”
  流景不由望向宁慧,心下忐忑异常,若是这一关蒙混不过,她只能走为上策,决不能被人抓住剥了面具,认出她是珪园之人!
  宁慧白嫩而有些稚气的脸颊上已起了一道肿痕,殷红青紫,很是吓人,却浑然不觉疼似的行礼,“二哥!”
  宁敬更迎上一步,就要进门来,“脸上是怎么了?”看一眼宁慧手里捏着的鞭子,“这等卑贱小人还劳妹妹亲自动手,伤着了你咱们王爷多心疼。这个混账早就悖逆,不要也罢,二哥帮你处置!”
  宁慧只单单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她,“我为她取名流景。”
  宁敬脸上笑容不减,“妹妹喜欢,那就留着调|教,看能不能有晚风那般乖顺。只是王府进了人,且是来者不善,雪青追到了这里就不走了……”雪青便是那只正往屋里张望的狗。
  “二哥来得好快!晚风已追了出去。”
  “哦?”宁敬冷笑,“从大哥那边到妹妹这里最远,何以要从这里逃?”宁敬盯着跪在地上的流景不放。
  “大哥?”宁慧略略惊讶,“尚以为二哥此来是救慧儿。”宁慧脸色已有些冷,进屋坐了下来“原来二哥是来抓人!那便让雪青来找。”
  宁慧在屋里坐着,雪青便不能进门,只被人牵到了门口,流景屏气凝神,只怕雪青朝她奔过来,宁敬就在门口站着,却挥手命人牵回雪青,“二哥岂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知妹妹这里也有歹人来过,若是伤到了妹妹,那真是罪过!”
  宁敬厉声喝道,“来人,这院子里的值守都带回去狠打,死人一样!”
  宁慧淡淡,“二哥错怪,死人一样的只这一个……”她看一眼流景,“也已处置了。”
  宁敬终不放心,留一堆人在宁慧院子里,宁慧已被人簇拥着去安歇,唯她跪到天色大明。
  屋里极静极空,一屋子是汗水,香灰,脂粉掺杂的味道,她身上的血腥味早被盖了下去,她心里疑惑深深,不明白宁慧何以要维护她。
  可此事宁慧再也不提,她绝无自首的道理。
  倒是次日宁慧身边的秋歌送来伤药,且带了小厮,极热情地要帮她上药,她百般推诿,秋歌才肯放过。
  她握着那一小瓶伤药时想,原来宁慧这里既有棍子,也有点心。倒是拉拢的好手段。
  可也不止拉拢,她几次被罚跪砖,夜半时候门扉轻响,宁慧总孑然一身,孤影徘徊,原来优渥如郡主,夜半时也不能安睡。
  宁慧本有眼疾,黑夜白天与她一样便利,也一样不便利,她走路极轻,却步伐镇定,外人轻易看不出她竟是个瞎子。
  每次宁慧到她身边,她都低眉敛目,先看见的是荷风轻摇的衣袂,一双海棠依旧的绣鞋,而后是一盏瓷白的碟子,要么盛着几味新鲜的瓜果,要么是几样新鲜的点心——竟真是棍子后的点心!
  得了点心便是得了赦令,她已可以回房安睡。
  怪那点心好吃,怪她不经意回首一望——月光如银,披了宁慧一身,她犹不觉,独自凭栏,清影孤寂如许。
  她再尝,那点心吃起来竟是咸涩味道。
  她想,不过是被人维护,不过是吃了几味点心,几样瓜果,几样蜜饯;不过是得了几瓶伤药,最多受伤时被她借口目盲威逼着给她上过药,她摸摸索索,没轻没重,碰到伤口,她疼的几要晕过去;自然还有,她默默丈量着她用来裹胸的束布,语气轻轻地说,这样极不好,以后不用也罢;是,从那以后她极少给自己没脸,就是教训也是关起门来,顾及她女儿家的颜面。
  甚至,宁慧私下里也赏她玉钗珠饰,华裙丽服,以补她之前的缺憾
  进王府前千面早已为她拟定身份——贫民寒户,幼年失怙,老母病弱,早早离世,孤身一人无人顾念,此后便扮作男儿在街头斗殴中逞强谋生,偶得高人指点,习得武艺,才凭拳脚谋生。
  如此艰辛,自然无缘裙钗玉饰。
  从未有人如此待她!珪园刑罚严苛,她才进门就被剥了上衣赏了一顿鞭子,背后七八双眼睛看着她的狼狈疼痛难堪;珪园奖赏丰厚,事儿办得好,动辄便是黄金白银,她都懒得算自己有多少金银细软。
  她被这前所未有的待遇震慑,降服,却在心里无比清楚,她的前车之鉴是王妃指派来的姑姑和小环,若她不能全身而退,下场比起那些人,有过之而不及。
  但她奈何不了自己。
  宁慧练舞扭伤脚踝时,她抢在晚风前头扶住了她;宁慧为逃避进宫献舞露出破绽而自伤时她紧紧抱住她;宁慧与王妃相争,败下阵来时她陪着她……宁慧凤冠霞帔,要出嫁时,她在那院落的回廊里静静坐着,觉得自己心头像是被人刺过一剑,疼的钻心了!
  和亲车驾被劫,她该交出宁慧,该透露抢劫的人中有王府卫兵,从而嫁祸王府,说宁王不愿郡主远嫁,只得自导自演这出戏码,以图蒙蔽圣上。
  她劲装束身,闯进宁慧屋中时,宁慧恰好收好针线,不知世事般道,“我原本女红极好,如今眼睛不便,只能如此了。”她递给她的是藕色抹胸,绣着半开的海棠,栩栩如生。
  如今宁慧目光灼灼望着她,将她从纷繁的往事里拉扯出来,她自知此番心思说不得,眼中的哀伤只是一瞬,顷刻便又镇定,“是公主待属下……”哪里来的属下,王府早已不在,她又是逃亡之人,“当时助公主逃走,是为报公主厚恩。”
  宁慧被气得一滞,烧红的脸颊要滴出血来,“那,宁敬扣我时,我托人传信给你,你作何解?”
  流景浑身抖了一下,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展开那信件只扫过一眼时擂鼓一般的心跳,通读时发烫的眼角——相见时难别亦难……她自然也记得明白其中关窍时的悲凉羞愤几乎逼人欲死。
  那何曾是传情的诗,那是救命的言语。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声音都带了悲苦,“公主聪慧,借诗传信……”
  她话未完,便听宁慧低喝,“秋红!”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出去,带上门,谁也别让过来!”
  秋红看着自家公主脸色绯红,连着脖颈一段都是殷红欲滴,蒸熟的虾子一般,连带着自己都是脸热,忙忙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对夜临窗

  屋里静了片刻,流景一时走神,转眼宁慧已跪坐在她眼前,宁慧眸中的慌乱一望便知,却别过脸去故作镇定道:“既然问不清楚,不如听秋红的,再亲一次。”
  宁慧扶住她脸颊亲下来,怎奈身后有伤,疼的浑身发软,堪堪跌在流景身旁,流景伸手扶她,挨上她的脸颊,才觉不管是脸色苍白如她,还是肤色绯红如宁慧,两人的脸颊都是烫的惊人。
  流景不由低低唤她,“郡主。”心里痛得要滴出血来,她还是习惯旧称,她放不下旧日的那人。
  宁慧强撑起身子,跪坐在她的对面,那双难得含情带愁的眸子往地上扫过一眼,又抬起来定定看住流景:“流景,我的意思,从来都是这样。”她扶住流景脸庞吻下去,这次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她是下了决心放手一搏。
  她吻下去,一手摸索着解开流景大氅的系带,解开流景衣衫的束带,一层一层剥落,触手温热,已扶上流景细腻的肩头。至此那被她圈在怀里的人才有了动静,忽然醒悟一般伸手推开了她,“郡主!”那语气惊恐而哀伤。
  宁慧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人露出的肌肤,披了云霞一样透出红粉色,映照地她心里都成了死灰,可她向来都是淡然,至此语气都是平稳,“你,你不愿意?”
  “不,不!”向来四平八稳的流景竟也能急着辩解,可见是逼她到了绝地,“可……”可是她是宁慧最恨的背叛者,当时伺候她的下人说宁慧怎能让她轻易赴死!
  可是她逃出王府后一路遭人围追堵截,据说是奉了宁慧之命!
  现在又该作何解释?她跟在宁慧身边日久,她能看得出这人平静沉稳后的心绪波澜,她的羞怯惶恐不是伪装,她那大胆奔放也是强撑。
  她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能向宁慧头去求助的目光。
  只是这一望,她便舍生忘死疑虑顿消——她逃不出宁慧这两个字,最多一死,她又有何惧!她伸手将宁慧揽进怀里,她说,“你不要哭,无论生死,只要你解恨,但有吩咐,流景与以往一样,在所不辞!”
  那是怎样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怎样一副委屈难堪的样子,怎样一种悲痛难言的神色!宁慧素来镇定,身陷险境,生死未卜时她都未见她如此!剖心挖肺也好,怎样都好,她不能见宁慧为难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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