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赶在夜色之中,脚步越来越急,身上人的血都将他的后背沾湿,他不敢放下他,也不敢去看,便是开口说出的话也带着哭腔:“展昭,你别吓我……”
然而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另一头巡抚衙门之中,卢方等人已经匆匆赶到,听闻自己五弟还有展昭的事后,脸色便有些不好,唯恐他们出了什么事。
众人焦急等待间,颜查散却出乎意料地醒了过来,守魂守了大半日的蒋平也终于可以歇口气。
之前他在守魂之中,意念不可擅动,自然对外头的事丝毫不知,而当他听闻白玉堂去冲霄楼之事时,脸色就白了大半,而又听闻展昭之事后,脸色终于没了一点血意。
徐庆向来是个急性子,见得蒋平这脸色一白,就知道另有隐情,即刻冲上去责问道:“你到底同我们隐瞒了什么事情!”
蒋平见隐瞒不住,只得合眼道:“你们可知阴阳环真正的用法?”
阴阳环,阴阳相生,阴阳循环,既合天命,又离天命。
其在上古之时作为修真之人的合情之物,备受青睐,正是因为它可以命换命,以身相护,以此来传达与对方同生共死的意志。
“当时展兄弟来问我此事的时候,我虽不察,但心下隐隐有些顾虑。”
蒋平终于讲出了展昭同他的私下约定:“而当他真的拿着阴阳环叫我刻咒的时候,我便知道已经覆水难收了。”
“你就不能撒手不干么?”徐庆急道。
蒋平沉默了许久,艰涩地开口道:“五弟死劫已至,我不否认我心有存私,但若是你在这关头有人逼着你求着你要换五弟的命,你会如何?”
说罢,蒋平苦笑了下,推开徐庆的手道:“不过是我选了五弟罢了。”
徐庆向来说不过蒋平那张嘴,明知对方有错,却不知如何批判,只得狠狠地跺脚生闷气。
“大哥以为呢?”蒋平忽而笑了。
卢方闭眼道:“此乃不义之举,纵然我等兄弟情深,却也不能叫别人赔了命。”
蒋平道:“是。”
卢方道:“若是五弟知道此事有你的份,只会恨你。”
蒋平苦笑道:“是。”
“你行此事实在愧对流寻五鼠之名,回去领罚,抄录文殊经书,再面壁十年。”卢方叹了口气,终于睁开了眼:“我身为流寻未来掌门,管教不严,也当领罚。”
蒋平不敢抬头,徐庆见大哥已经做了决定,也只得缓了脸色。
“五弟和展昭未必遭难,这么久未归,且还是出去寻一寻吧。”卢方看了一眼蒋平,叫徐庆和韩彰且留在衙门之中,守着大病刚俞的颜查散。
两人走在路上,一前一后,蒋平终于开了口:“我的惩罚太轻了,虽然我不过是顺了对方的意思,但终归是害了人性命,大哥叫我面壁十年,也不过是为了我和五弟两人好。”
卢方道:“你犯了大不违,自此兄弟离心,往后需得日日受内心之苦,恐怕修为也再难有长进,最多不过是个散仙了,可惜,可惜。”
蒋平一愣,却听得卢方低笑道:“难道这诛心之罚还不够重么?”
“况且,”卢方收敛了笑意道:“我若是你,我也会选五弟。”
那头的白玉堂一身白衣早被染红,展昭在半路上就没了气息,他惊慌之下跑进了一座破庙里,将人放下之时,自己也早已脱力。
跌跌撞撞地闯入庙时,怀中忽有一物滑落,白玉堂低头一见正是那阴阳环。
他自得此物后便时时刻刻摩挲着,如今这本该颜色浅些的桃木已经红得发黑,而那槐木的一环的颜色却浅了许多,而这两节木头在掉在地上的一刹那便应声碎裂,摔成了两个圈。
来的路上他将事情来来去去想了半日,仍是糊涂,在见到自己怀中掉出的阴阳环后,一个念头便涌上心头。
他忽而想起展昭初来流寻派那日,在月色下对自己说的话。
——“命也好,天道也好,我展昭定要叫它们有一日都奈何不了你。”
“你莫不是在那日就已经做了这打算?”白玉堂扯了扯嘴角,却露不出一个笑容。
越是习惯笑容的人,越是无法做出违心的表情,说到底这也是一种可悲。
白玉堂忽而大笑出声,那平日里被那人总是赞说如乌玉一般的眼睛里有水光奕奕,他不敢看身边的人,也不敢回去,内心满腔的委屈此时便都爆发了出来。
“死猫,臭猫,蠢猫!你白爷爷没让你做这种事!”
“你就让我一人去做便好了,要你插手什么!”
“你给我起来啊!上次胜负都还未分,你怎好违约的?”
话说到此处,白玉堂突然哽住了,下唇都被他咬出血来,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开心么?”
“我一点也不开心,你这是要叫我难过死么?”
“展昭,展大哥……我求你了。”
少年终于忍不住,整个人蜷在了一起,双手抱着头隐隐传来哭泣。
整座庙中无人,气氛太过安静,反而叫那声音愈加清楚,明明尚且是夏日,但这庙里却冷寂地仿佛下着酷寒之雪。
等卢方和蒋平终于寻到两人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卢方站在门外,却有些不敢靠近。
因为少年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那眼中隐约闪着一些希冀。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急切而热烈,叫卢方心底更加冰寒。
“大哥……”
“大哥,你救救他……”
白玉堂声音有些沙哑,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得心疼,更不要说本就疼宠他的卢方。
若是能有半丝希望,就算再艰险,卢方也定然愿意一试,但他知道展昭替的是白玉堂的死劫,那是天命,不能违,也绝无办法的。
那嘴唇有如挂了秤砣一般,怎么都开不了口,空气也越加尴尬。
时间越久,白玉堂眼中的希望之光便越加暗淡,而他们都只能看着白玉堂更加沉默。
“我知道了。”白玉堂忽的站了起来,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颜大人已经醒来了,阵法已破,那些被夺魂之人尚有阳寿的都活过来了。”见得五弟终于接受了现实,卢方也缓了口气,他眼下只想快些将自己的五弟带回派中好生修养。
“大哥。”白玉堂忽而出口打断道:“你能等我几日么。”
卢方不由愣住,许久才开口道:“几日?”
白玉堂走到展昭身边,手微微一顿,却还是拿起了他的巨阙挂在了腰间。
“七日。”
卢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便与蒋平离开了,而蒋平从头到尾都未能说一句话,白玉堂也未看过他一眼。
四鼠回到派中,领罚的都领了,徐庆一句自己又有突破,便去闭了关,蒋平去面壁不能出面,韩彰只得抗下了派中的日常小事,卢方则是焦急地等着白玉堂回来。
终于等到第七日,天才刚蒙蒙亮,卢方便已经睡不住,披了外套打算在书房写字静心。
忽而外头传来有剑气之声,卢方匆匆搁下笔,抬头便看到他日夜想着的五弟当真回来了。
“大哥。”
不过七日不见,白玉堂似乎又消瘦了许多,而这一瘦便显得身姿更加挺拔,举手抬足之间也显稳重成熟。
不待卢方开口,白玉堂抱歉地笑了笑道:
“大哥,其实我是来请辞的。”
展昭去了之后,官职便空缺了出来,一时也无人能替,白玉堂则主动向包大人毛遂自荐了一番,上面早就有闻锦毛鼠之名,当时便允了,明日便需得去开封府任职。
白玉堂浅浅作了礼,转身便要走,看着对方的背影,卢方心下一疼,赶紧出言。
“那……五弟你之后还回来么?”
白玉堂身形一顿,艰难开口道:
“……大概不回来了吧。”
“我曾和那人承诺过,等他任后便一起去寻访仙踪的。”白玉堂停了话口,又轻声叹道:“他永远都是丢下我的那一个。”
语气柔和,似是失望,又似是感慨。
“但他去不成了,我总是还是要守约的。”
卢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很想开口安慰他,劝他回来,但看着白玉堂此时柔和的笑容,这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一句话传给四哥吧。”白玉堂摸了摸腰间的巨阙道:“我没怪过他,叫他无需自责,别毁了自己的修为。”
白玉堂还是那一袭白衣,外头的阳光穿过薄雾倾泻在他的脸上,却似是穿不透那淡淡的阴郁。
卢方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离去,隐没在山间的雾气之中。
他的背脊很宽广,背影很决绝,脚步也很坚定。
他终于学会了将喜怒藏在心底,不叫人知道;
他终于学会了做一个决定,并为之不悔不归;
他终于学会了去原谅,去妥协,愈加沉稳,也愈加寡言。
卢方恍然发觉:他的五弟几日间似乎长大了。
只是,如果这便需要付出这般的代价,他倒宁愿他的五弟永远是那个坐不住早课,嫉恶如仇又意气用事的少年。
白玉堂走了,这个流寻派便更加安静,安静得有些凄冷。
他闭眼,一切都来的太快,也结束得太快。
耳边恍然还是白玉堂曾经带着笑意叫他大哥的声音,在这太过空荡的前院里等着他来寻。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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