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
张嬷嬷笑容可掬,便要上前扶住尹新月的手臂:“尹姨娘,不是我说,既然身为外室,咱们也要有些外室的模样。这家主与少夫人那是少年夫妻,就算家主一时偏心对您看顾些,但结发的和半路出家的到底不一样。您就算是想‘上位’,依老身之见,也要多些耐心。”
尹新月气得浑身发抖,双耳赤红,再也顾不得她的大小姐端方,一跺脚挥开了张嬷嬷的手,甜腻的信息素陡然侵袭,汇成一道洪流直直透墙袭向了主卧的拔步床。“张启山!你给我起来!!你就放任我在你们家被人欺负么?”她声音里透露了十万分的委屈,也管不得张启山目今是不是病着,更不理对方能否承受得住她突然而至的浓郁信香,只一股脑儿想着要让对方替她主持公道。
床里侧的副官率先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信香冲击,闷哼一声皱起眉宇,却下意识地自昏迷中调动起信息素,似想要护卫什么人……而他梦中都想要护卫的人此刻却正好在他身侧,张启山原本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金铁之气瞬间化作利刃,挡开尹新月的侵袭,以悍如千军之势猝然压下那恼人的甜腻香气。
“呜——”金铁霸气如千道寒芒戳穿了尹新月自诩强势的进攻,直落肩头、腹腔,让女人登时倒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娇俏的脸庞煞白,浑身哆嗦个不停。
那张嬷嬷虽然是个中庸,但斯情斯景又哪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揪住尹新月的肩头将她自地上扶起,厉声道:“尹姨娘,我不知你在外面和家主如何相处,但这里是张家,少夫人还在屋内。你这等手段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我虽是下人,却也见不得你这般无端侵扰。来人,请尹姨娘去偏院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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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日山的指尖掐住掌心,强迫自己挣扎出黑暗,然而还未睁眼,胸口处的压抑就让他闷咳出声。“咳——”
他难受地半支起身,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恍惚中看清些事物,他一抬眼,便见着了佛爷。此刻佛爷正端端正正如同一尊泥塑般挺直腰板坐在他身侧的另半张床上,双目无神直视前方,手却是扶住了他的后背。日山一时呆了,愣了数秒才猛然回神,又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在梦中,这才伸手去佛爷眼面前晃了晃。
只可惜,毫无反应。
他心头一阵失落,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自己最后的记忆停驻在张家生死线附近,有人唤他“少夫人”,所以、现在这是回来了?那刚刚……不对,刚刚有人用信息素侵袭此处,谁?谁要攻击佛爷?!想到此节,他瞬间绷紧肌肉,顾不得自己尚且头重脚轻,翻身自佛爷身上爬过,摇摇晃晃就要下床。
孰料他数日水米未进,身上又带了伤,双脚还未沾地眼前便一花,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唔——!”
堪堪落地之前,胳膊又猛地被人拽住。副官回头,不是佛爷还有谁?只是这张大佛爷依旧木着张脸,仿佛尘世的六欲七情皆与他毫无关系。副官看着心里难过,反手撑着床沿一点点地挪回床边坐了。
许是这动静惊动了外屋的小厮,脚步声很快响起,数年未见的熟悉脸容撞入眼前。
“少夫人,您醒啦!”正是小厮夙兴。
自己跟着佛爷离开东北的时候,这孩子还只有十一二岁,如今也是个半大小子了,轮廓却还是老样子。张日山没什么气力说话,只是单手扶着膝盖点点头。夙兴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却看到另一副光景,正想笑着打趣,却听张日山缓了口气就强道:“刚才外面怎么回事?可是有人要对佛爷不利?”那架势似乎当真有人,他就能拖着这身子立刻提刀冲出去一般。
夙兴憋不住噗嗤乐了,忙上前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口边:“少夫人和家主的关系真是如胶似漆,您昏着的这几天家主一直寸步不离,您这甫一醒来又忙忙的问家主。”他看自家主子脸上闪过一瞬的赧然,才赶紧不再多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那尹姓贱婢不分尊卑,刚刚企图擅闯,现被青竹家媳妇请到偏院去了。”
张日山闻言皱了眉,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就着夙兴的手吞下几口水润喉,才赶紧道:“你们不得无礼,”他权衡了下称呼,“尹姑娘……一路上跟着佛爷,对我们多有照拂,也算是恩人,万不要无礼。”他说完这些想要去接茶杯,却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竟然被身后那尊“泥塑大佛”紧紧攥在了掌中。
面对张日山的诧异,夙兴再度笑道:“方才就抓着呢,这几日但凡能动也都是抓着少夫人的手臂、衣摆,您还不让我说。”
日山闻言,心头一阵暖意,翘着唇角微微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长的眉目俊秀、面若冠玉,此刻笑起来,颊边自有一浅浅梨涡,唇又不点而红,两道英挺剑眉衬着伤势初愈的苍白脸颊,竟凭空生出一股子谪仙般清隽来。倒把夙兴看傻了。
张日山自己不觉得,见夙兴呆了,狐疑瞅他。
小厮这才回过神,丢下句:“少夫人越来越好看了!”就忙蹿了出去,“我去备衣备饭。”
一顿饭吃得并不安生,张启山坚持不松手,日山只得由着他握了。他自己只能单手用膳,时不时还回头喂那人一口。说来也奇,佛爷自醒后就只吃由他经手的饭食,为了这件事,“夫人”可是没少明里暗里挑他的刺。不过虽然吃得不便,此刻无人搅扰,也算是…这几日,他偷来的福分了。
大夫在饭毕之后又来了一次,依旧诊不出张启山神魂不归位的原因,但好在日山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副官之前昏倒也多是脱力所致,加之身上还有旧伤未愈的缘故。大夫叮嘱好生休息,一家上下无不奉若圭臬。小心翼翼的架势弄得张日山哭笑不得,心底却暖得很。他离家数年,都快忘记自己不仅仅是个副官,也还是有人疼的了。而长老们怕扰着二人休息,只有最初接待八爷的那位耄耋老者作为代表来探。日山高兴,爷俩个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到了晚间,夙兴端着樟木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几件衣服。“回少夫人,您这几年身量蹿高不少,原先的衣服是穿不得了。这刚回来新衣也没做好,少不得让您用家主少时的衣物将就几日了。”
佛爷的衣服?张日山看着那叠从贴身到外袍都有的衣物,脸上不禁有点臊:“嗯,搁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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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八爷一直知道张启山身边这个副官长得俊,却不知道装扮之后竟然能漂亮成这样。
又休养了数日,张日山身上被划出来的刀痕弹痕都好了七七八八,他也就下地走走,尽早恢复体力,毕竟佛爷的病一日不好,他便挂念一日。从内院走到了外庭的花园,就看见八爷正站在榆树下拈着串菩提子把玩。
“八爷!”他笑道。
齐八爷回首一看,竟是怔了一秒才认出眼前之人是张副官。青年不再穿着印象里最多的那件墨绿军装,亦非一路行来灰扑扑的用来遮掩身份的破衣烂衫,而是一袭鹅白织锦缎的长衫,下摆用金线绣了双喜临梅纹案,外头搭了件行云流水纹通袖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如青松朗俊,端的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哎呦~”八爷开口就来,玳瑁镜片后的眸光闪闪。
张日山被他唬得一愣,上下瞅着他没什么毛病,才又上前寒暄。他腿上伤势尚不太利索,走起路不比原先带风,四方四正的放慢了步调,身边又没配大头兵,举手投足之间倒生出一股富贵人家内家主的派头来。
八爷赶紧上前搀他一把,扶稳人手臂上上下下将他一通打量,才笑:“我说张副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真看不出来,原来你竟然是这样标致人物。难怪我们当时去白乔,那老太太非要给你个馒头,不给我齐老八了!”
“八爷!”张日山忍不住横他,一双桃花眼含了威势,这才又有三分像原先那个张副官了。
“好啦好啦,不笑你了。”
“笑我?我告诉你,这可是佛爷当年的衣服。等他醒来,我就告诉他你背地里夸他长得漂亮。”张日山也不示弱,翘起唇角来打趣。
“我的小祖宗,你可饶了我吧!”八爷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听说是佛爷曾经的衣服,拉着张日山让他伸平胳膊又看了看,末了摸着下巴得出个结论。“嗯,确实夫妻相。”
“你!”
“嗳我可没说错,别以为我齐铁嘴戴着眼镜眼神就不好使,你说,哪回你俩出门,不是要么一样领带、要么一致军装,不穿军装也是一样工装,那天清早我赶着去府上和他谈事,见你俩睡衣都是同款。我先前还以为是你们张府批发的。现在一看么……”他微微退后半步,假模假式的拱拱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少夫人~”
张日山除了怼人之外惯常不善言辞,被齐八爷打趣一通,脸蛋终于红了,讪讪挥开他:“成了,别再乱说。婚约是婚约,也就这几日装给家里人看看,佛爷……终归还是看不上我的。”他说完这话,眉宇间的落寞又至。
齐铁嘴是多通透的一人,他原先就知道这小副官对他家佛爷有意,只是有尹新月在侧,原本只当是一腔深情空付流水。却没料到生死线一役,僵直了快月余的佛爷一听到“副官落在后头”竟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力道大得直把胸骨都要拍碎。他齐铁嘴虽然还窥不透那尊大佛的心意,但张启山对这小副官的在乎却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不知道这呆瓜为什么一根筋的认定了他家佛爷瞧不上他。他心下好奇,与张日山相携在院子里逛着,不免八卦:“嗳,你们这婚约都有了,又是张家长老们定下的,你为何总还说你自己没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