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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威风堂堂 (眉衡)


  更何况那些声音四散飘荡,如一只柔软又黏腻的触手悠游触探。
  里面空间窄狭,基本动弹不得,彼此的体热均能清晰感受。
  好在两人都是受过训的,都尽量细微地调节着身体和姿势,以使得他们能离远一点。
  不过,限于空间,再调整也还是得贴着。
  明诚轻声建议:“我们出去?”反正出去了也就是尴尬一下,尽快转身离开就是。
  明楼沉吟一下,说:“不行。”
  虽然明长官可以言之凿凿地在日本人面前大吹大擂自己,脸皮什么的难以丈量。但这么走出去,明长官还是觉得颇为有损尊严。你啥时候看过窝在筐里的财政司官长?这不小孩子玩的游戏么?搁35岁的男人身上实在不像样。
  自己待着是一回事,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明诚也就不坚持了。估计明楼是过不了面子那一关,宁愿死挨着。
  反正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随他就是。
  暧昧的声音仍在继续,吸啜的湿声绵延成一片。
  那种推来推去的吻法。
  “你好甜,甜死了,平常都吃了什么?真想把你整个吞下去……”男人说着这样不要脸的话。
  在他们近旁,有两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周遭的那些死物一般。
  昏暗的方寸之地中,错觉能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微声。
  都是自制力很强的人,不会轻易被环境影响,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叫自己清心宁神。
  明楼徐徐吸一口气,在灰尘的气味之外,也将身边人那种若有若无的味道吸入。
  清淡宁静的气息。
  他已经很熟悉这股味道了。
  如果要说甜的话,这才是真正清甜的气息。
  外面的人还在吻个不停,小别胜新婚,简直是要死要活。
  他有大概一个月左右没真正吻过他了。
  但他的印象还清晰得像发生在昨日一样,对方吻起来的味道。
  他嘴里是草叶的气息,舌头柔软又温湿。
  这股味道从记忆中飘散出来,盈在空气中,不着声色地煽风点火。
  更别说,他们的身体还牢牢实实贴在一起。
  带来的热息是加倍的。
  男人火烧火燎的声音又在说:“快摸摸哥哥,你这个小娼妇,哥哥快着火了。”
  粗鄙又俚俗。
  那种用语言去侵犯对方的态度。
  明楼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他并没准备记得那么清楚。
  那个肆意笞伐的晚上,连一丁点细节都没从他的记忆库中淡去。
  这不成其为困扰,他的自制极强,控制极佳。事情过去了之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有些事没那么重要,有或者没有,生活都可以继续。
  然而,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所有的进入、侵犯、打开、掌控,都会留下痕迹。
  再严苛的自我控制,也无法全然否定。
  它不重要,但其实,会在意。
  在这样的时刻,那些记忆会自动漂浮出来衍生成意识。让人认识到,撇去厚重的甲胄,他骨子里仍是个男人。
  有些邪火,只有一种解法。
  等到这着急上火的一对终于黏黏糊糊吻完了出去了,这件莫名的事才算结束,可以将筐揭下来,一见天日。
  两人这才有余暇看清对方的模样,被学生们一通招呼,都挺狼狈的。
  明诚头发湿了,一缕一缕粘着,连睫毛都是濡湿的。
  湿漉漉的模样。
  而他其实是能被弄得更湿漉漉的。
  慧能禅师曾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你的心在动。
  明楼凝视他一会,轻道:“张嘴。”
  手指捏住下颚,终究还是吻了他。
  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第17章 一向千伶百俐的嘴,要退化到孩提时代,才会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在私事上面,明诚是一向不违逆明楼的。
  何况,明楼那简短的两个字里面似乎跟平常不同,多了些烟火人间的味道。以那样低沉的音色说出来,恐怕谁都会听他的话的。
  明楼有把好嗓子,寻常说话时便往往能令听者凝神。
  明楼不会知道,明诚从幼年起,就已经非常爱听他的声音。
  那时候,明楼跟他说的都是非常正经的话。因为认知上的差距,他有许多不懂。但光是听着那样的声音,便什么艰涩的文章都能听得下去,记得起来。
  而现在,明楼说的已经不是正经话了。
  明楼的话和动作都带一点强制,不过明诚并不介意。他很清楚,明楼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只要不是公事,他其实很愿意听明楼的话。
  这个吻像一场捕杀。
  像孩子抓取一只蝴蝶,不全然禁锢,只捏住翅膀,看它在指掌间不断扑棱轻而薄的膜翼。始终存一线自由希望,却一直走不出那个手指扣筑的世界。
  那种天真的残忍。
  其实,它跌宕的命运在它被手指捕获的那一刻,就已经寂定。
  它是剥夺,是摧毁,是占据,是碾压。
  总之,不是那种简单粗陋的物理接触。是用一点点流逝的时间织就出罗网,到它体能丝丝流失,抵抗瓦解殆尽,翅膀失去力量,脆弱地垂落在手上,成为一个再可怜不过的小东西。
  它的坟墓就在那只手上。
  这是个无需回应的吻,且也不可能有回应。那点可能被积雨无情地洗刷、销毁,怎样阅人无数的经验也要被强制剥落,蜕变成无垢的纯洁。
  明楼不让他保留余裕,也绝不给什么出声的机会,连呼吸都要一并掠取,直到被牙齿扣压住的舌头处子一样稚木。
  它和技巧无关,只和控制欲有关。
  若单以技巧论,明诚自然要丰富不知多少。明楼毫无客气地磨断它们。
  一如蟒蛇一贯的捕猎方式,完整地吞噬。
  杀戮结束,一切就回归正轨。
  略平复一下气息,便依旧要轻装上路。
  好在对手非常冷静,迅速接受现实,不纠缠也不追问,不希冀更不索讨,即使数秒之前他的舌头还被碾磨得柔软至不可思议。
  他早已习惯接受各种各样的状况。
  这个吻的前因不好解释,多少牵涉到人心底隐秘的层面,而明楼想要的后果则很显然,必须撤退到这个吻发生之前,甚至是走进这个巷子无奈窝在一处躲避之前。
  如果眼中略微含上一点幽怨,便能轻而易举地酿生出叫人心疼的氛围。但他不会这样。他不会令明楼为难。
  明诚从身上掏出手绢,提醒:“先清理一下吧,这样恐怕是不好出去的。”语气平和得好像没发生任何事。
  一方面是将气氛调整如常,另一方面也是将焦点转移。
  连一句“抱歉”都不舍得叫对方说出口。
  用手绢将身上、脸上简单做过清理之后,他们从巷落里走出来。
  学生早已散去,车还在那里。车体的破坏比预想中稍微严重一点,车身上被写了大字,车窗碎了都是小事,关键是轮胎也被戳破了。
  明楼连气都没有叹,这点程度还不构成让他叹气的理由。
  或许,在最初,还会介意成为过街老鼠,但在无数的牺牲和鲜血之后,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介意,多少有点。但能被迅速压制下去。
  明诚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得走回去了。”
  他永远叫人舒服,以不易被觉察的方式,将事情调拨成可以轻松调侃的模样,仿佛只是生活中一次无伤大雅的调剂。
  明楼先挪步,说:“当散步吧。”
  明楼住的酒店离这里很近,是徒步可以到达的距离。
  他不会坐那种满城穿梭的由人力驱使的黄包车。他可以信赖机械和铁皮,但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
  沿途两边是银杏树,它长得很慢,不像其他可以迅速长成的树种,能很快成荫。但它树干通直,姿态优美,在悠长的时间里会渐渐蔓生出亭亭的冠盖,叶子片片古雅。
  “很久没这么散步了。”明楼说。
  他想起在七叶树林荫道上漫步的日子。法国梧桐和七叶树是法国最常见的树。
  “时间过得真快。”明楼又加上一句。他并不把旧事说出来,习惯性地沤在肚子里。
  但明诚是何等情商,由这两句便大略猜出了他可能联想到什么。
  他不点出,只当作自己感受来说:“这时候,会想起巴黎的七叶树林荫道。”
  “七叶树长得很快,它满树新绿的时候,法国梧桐才刚刚吐芽。”明楼笑了笑,说:“它树荫大,是最适合散步的。因此,巴黎大学那条林荫道,又被不少学生叫做情人道。”
  “不只是学生吧?”明诚淡淡一笑。
  这是在打趣,思及明诚说过在法国见过他,明楼立刻意识到,他应该看到了接吻那一幕。否则没来由拿这个打趣他。
  明楼沉吟一下。
  按惯例,他是不用说什么的,没有必要。
  “那时候我也很忙,跟现在不一样的忙。”到底还是暗示了一下。
  明诚没有出声。他有点意外,明楼这么说,几乎像是在解释了。
  忙到没时间恋爱的意思。所以,接吻也好,别的什么亲密动作也罢,背后意味的并不是恋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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