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楚门16岁,穿着一身几十块钱的T恤短裤,叼着个没点燃的香烟,笑得有点痞,乍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年,但是她却第一眼就被他的颜值惊艳到了,五官太精致了,而且很耐看,他身上有阳光的气息,又有一种沧桑沉郁的气质。
“你也是来面试的?”
他微抬下巴,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突然笑了,“嗯,我也是来面试的。”
她有些好奇,问,“为什么要当演员?”
“我没上过学,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他说,“现在也只能靠脸吃饭。”
“喜欢演戏?”
“谁特么会喜欢演戏,我没什么追求,就是混混日子,”他从裤兜里摸出个打火机,偏头点燃,闷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活着就好。当然,最好再有点钱。”
他提到钱的时候,笑得有些市侩,说话的时候又老气横秋,她被勾起了几分兴味,但却微微皱眉,“人活着都不容易,都是摸爬滚打,你才多大,怎么——”
他眼睛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突然对视的瞬间,她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只觉得背脊发寒——这个少年的眼神太吓人了,深不见底的黑色,一丝光都没有。
他嘴角的弧度变大,眼神又变得柔和,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她的错觉。
许久,她才说,“你演得不错。”
“嗯,”他继续吸烟,不以为意地说着,“所以我不喜欢演戏。”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知道赌场吗?”他捻着烟,不羁里透着几分恶劣,“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那里了。”
她有些错愕,“家里混黑的?”
他听了就笑,笑的时候眼角微挑,看着就像个痞坏痞坏的少年,“我是个孤儿。不过,赌场确实很黑,但你们好像都觉得混黑的人——真特么牛逼,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
她听了,开玩笑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说,“不过是连一条贱命都保不住的可怜虫。”
他说的时候在笑,平淡无奇的声音,透着悲凉孤寂。
她突然有些心疼。
楼梯间外面传来声音,“下一组准备进了”
“到我了。”他掐了烟,笑着说。
“祝你好运。”
“谢谢。”
……
楚门毫无意外地被刷了下来。
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混日子没追求的人,你可以起点低,但不能没追求,你也可以走得慢,但不能走错了路。偏偏这两点忌讳,楚门都占了。
但她还是决定想带他,也许是因为他唏嘘平常的语气,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
方崧卿没有接手公司,选择成了他的经纪人。
再次见面时,是在她的办公室。
“又见面了。”他说。
“你好像并不惊讶。”
他的手还插裤兜里,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劲儿,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如果说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你会不会惊讶?”
她愣了一瞬,问道,“为什么?”
“我没有恶意,”他说。
“我知道,”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但声音体贴自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经纪人,并不值得你算计。”
他突然笑出了声。
她问,“你笑什么?”
“你知道我活到现在,最擅长什么吗?”他敛了笑意,淡淡说道,“不是玩牌出千,更不可能是杀人放火,而是看人眼色。”
“那你看出了什么?”
“很多。”他半眯着眼,悠哉悠哉地开口,“比如刚才我说’没有恶意’的时候,你的脸部表情两边并不对称,所以你表现出的情感不真实:你并不认同我说的话,你也并不相信你自己说的话,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经纪人。同时,你的五官向面部中心微微靠拢——皱眉、嘴唇紧闭上翘、下巴微抬——说明你在暗自反感或者厌恶。尽管你面部变动的数字很小,甚至不到0.1毫米,但你确实在厌恶。另外,你对这种厌恶的情绪处理,并不突然,而是习惯性的,这说明你对这种不择手段趋炎附势的人和事已经司空见惯,这说明你的家世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很好。你还表现出了克制和礼貌,甚至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也说明你受过良好的教养。”
她的面部表情略微放松,但眉头却明显皱紧,“你并没有调查我,但是第一次见面,你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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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爸爸去哪儿
她的面部表情略微放松,但眉头却明显皱紧,“你并没有调查我,但是第一次见面,你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嗯,你其实很好猜。”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和我说话,并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好奇心中带着审视,所以你的身份地位和我们不同。但你太年轻了,而且你的眼神太干净,完全不是个合格经纪人该有的眼神。你的衣服很简单,但是很昂贵——很明显,你的家世并不普通。你可以说我市侩,但就算是组队刷怪,也没有人会真的去选菜鸟,除非这个菜鸟是开了挂的土豪。坦白地说,你的家世,确实是我选择你的主要原因。另外一个次要原因,也许是因为我喜欢眼神干净的人。我更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勾起这双眼睛的好奇和怜悯,而这些都将成为迫使你做出选择的重要主观因素。”
她眸色变深,“你很厉害。”
“你别想太多,”他嘴角的笑意很淡,“我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会看人眼色的市井小民。”
“市井小民?不,你表现出来根本不像是个市井小民。”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顺手利用了你,”他说。
她冷笑一声,“顺手?”
“生气了?”他笑得很恶劣,“可这是事实,我想我应该坦诚。”
“我确实喜欢坦诚的人,但我现在不敢和你合作。而且,即使你选择我,你也无法信任我,你甚至没办法信任任何一个人,我不像你那样观察入微,但我猜想的是,也许你曾信任过,但又被人出卖。”
她的话一针见血,像刀片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微闭着眼睛,手指不受控制轻微地颤抖,在衣料上蹭了蹭,就又去摸裤兜里的烟。
“看来我猜对了。”
“你要说出卖,就有些过了,有些事儿过不去但很公平。如果真要说有谁是无耻卑劣的,那个卑劣的人肯定是我。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过往,你不用去调查,因为你根本查不到太多;你也不用去猜,因为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他将叼在嘴里的烟偏头点燃,有些迫不及待地猛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像极了瘾君子,“八年前,我救了一个缉毒警察,DEA的想混进来卧底,被我发现了,不知怎的鬼迷了心窍,顺手救了他;他在调查一桩毒品洗钱案,后来我成了他的线人。”
“那时候,你才八岁,”她又惊又气,“他怎,怎么能——”
“这还真不怨他,命是我自己的,是我上赶着要去当这个线人,跟他还真特么没半毛钱关系。更何况,我出生在那里,也从未想过离开,我对那里很熟,这事儿对我来说,并不算危险。但他自己来做,就不一定了。有的人第一眼看就是个条子,隔老远就能闻出来,但我不一样。而且,”他笑着指了指自己头,“我脑瓜还算好使,不识字但记性好。其实我不太懂这些,但我会看人眼色,瞥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假装高兴还是假装不高兴。没有赌徒输了钱是高兴的。故意来赌场输钱还假装不高兴的,一般不是真的有病,那就是来洗钱的。”
她听明白了。那个年头,洗钱的手段还没这么多,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地区,赌博业是合法的,那里的赌场也是最传统的洗钱场所,许多毒品交易的现今都是通过赌场来洗钱。比如有人拿一千万的筹码进场,输掉三百万,还剩下七百万,而这七百万的筹码重新换回现金,就会成为“法定、干净”的收入。来赌场洗钱的,一般都必须要输掉筹码的10%-30%作为洗钱的费用,这是赌场不成文的约定。
“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把某些洗钱的人和钱的金额记住了就行了。不用摄像,那玩意儿太招眼;他们的名字是假的,只有人脸是真的,我记住了,再用笔画下来。”
“那后来呢?”
“我混了五年,手脚很干净,没留下一丁点痕迹,所有东西都存在我脑子里,没一个人怀疑我,但不成想,折在了蛇佬手里。”
蛇佬——是指警察里的头儿。人心不足蛇吞象,蛇贪婪,长得又是一条子,黑话里称这种暗地里徇私枉法、收受赌场保护费的警察为蛇佬。
他的手捻着烟靠近唇边,有些急切地猛吸进肺部,再从容不迫地吐出淡淡的烟云,“条子闹了大动静,人没抓到,功也没立成,但是我暴露了。我没逃掉,那帮人想做了我,我只能说些他们忌惮的东西,他们不信,我说我特么看过一眼的东西,就不会错——其实这些我也没证据,不过是猜出来的,他们给我一本书,让我翻一下,就背出来;我说我不识字,他们说没关系,不识字你可以画出来。最后我画出来了,他们觉得不可置信,认定我之前看过那本书。我说那就按道上的规矩来——轮.盘赌,赌赢了我活,赌输了我特么自己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