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嘴上是清晰的牙痕。
楚门喉咙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解释,楚门却听懂了他的沉默。
听到某句话时,如果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这就说明:他听到的是谎言。
他在反驳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并没有利用自己,更不是一脚踹开、不管不顾,他也并不是因为良心不安才来找自己。
至少,他是在乎自己的。
楚门把他的手腕攥得更紧了,心跳越来越快,他情不自禁地想和他贴的更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渴望,比毒瘾发作时还要强烈的渴望。
他的脸蹭到了老男人嘴唇,触感有些粗糙,摩挲着他的皮肤,刮得他心里痒痒的。不知不觉间,楚门已经就着他捻在唇边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吸的过程,楚门闭着眼,痴迷地吻着那个牙痕,就像是吸毒一样迷醉。月色里,再睁开时,他脸颊泛红,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白色的烟雾慢慢地逸了出来,刚好扑在了老男人的脸上……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抽烟,抽得很凶。
渐渐的,毒戒掉了,但楚门对老男人手上燃着的半截香烟,却成了瘾。
成了瘾,就会渴求,就会有心理上的欲望。
……
他烟瘾发作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经纪人逼着他戒了好几次,还是没戒掉。戒烟第一天还算正常,除了有些焦虑不安,脾气暴躁,食欲不太好;第二天就开始发烧,血压、体温上升,心跳加速,头重脚轻,全身不舒服,忽冷忽热,冷汗热汗直流;第三天就会浑身抽搐,甚至严重痉挛,呕吐,大汗不止……
医生说这是戒了毒之后的后遗症,尽管毒瘾已经戒了,毒品戒断反应也已经消除,但他心理上的“瘾症”还存在,仍然无法摆脱对毒品的心理渴求,这是一种心理疾病。烟瘾重,是因为他在戒毒的过程中,心理上把香烟替换成了毒品,将香烟当成了精神依赖,这才导致了他的烟瘾。
楚门自己清楚,他的瘾症不是香烟。
这种瘾症比毒瘾还要可怕。
至少毒瘾他能戒掉,但这种心上的瘾,他恐怕一辈子都戒不掉。
他一想起那个人,瘾症就会发作,手就会颤,就会想抽烟。
戒毒的那八个月,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人,他记得那个人手上燃着的香烟,记得那半截香烟上的牙痕,记得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身上的气息,这个人替代了毒品,成了他的瘾症。
……
因为广告时间有点长,弹幕的黑子早已经炸了锅,等到直播终于开始,黑子们积蓄了许久的能量一下子引爆了:
第一次直播插这么长的广告,简直了
肯定是楚大爷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你们看那满地的烟头,呵呵
为什么楚大爷这种人渣还能活蹦乱跳,这种人早就应该封杀
……
楚门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抽了好几根烟,但楚门拿钥匙开门的手还有些颤。
门打开了,熟悉又陌生。
这套四合院是典型的京式结构,北房五间,南房三间,靠近大门的厨房外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就是那棵梧桐树。
两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住在南房的老大爷一年前去世,去世的时候儿女都在国外,是楚门给送的葬。后来楚门才知道,他在遗嘱里,把南边三间屋子的产权转给了他。
……
楚门的思绪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这一年,他被老男人扛进了四合院,折磨了八个月,才他妈把毒给戒了。
这八个月,是他心里过不去的槛。
他吸毒的时候十三岁,年纪不算大,但在赌场里却混得开,只要他想要白.粉,轻而易举就能弄到,甚至还有人跪在他跟前喊他爷,哭着求他,就是想要点货。他压根没想过戒毒,无论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最舒服的活法,更何况,戒毒的那种罪根本不是人受的,他可不是上赶着受罪的主。
两年的时间,他的赌技愈发精湛,世界各地的几十个赌场他都玩过,还混出了不小的名头,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一直在不停地在错过。楚门以为自己被扔掉了,就像是所有的条子对待线人一样,他心里积了恨。
楚门被找到的时候,他的毒龄已经21个月。
最开始戒毒的时候,楚门根本不配合,哪怕毒瘾没发作,脾气也躁,骂得难听。毒瘾发作了,还会动手伤人,最严重的一次他拿了刀把老男人给捅了,刀口在腹部,老男人没说什么,没第一时间处理伤口,反而耐着性子哄他,控制着他的动作,“没事,别担心,不疼……”
楚门看着满手的血,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已经疯癫了,彻底失了理智,他甚至都不知道送人去医院,还把抱他的人推到了地上,冲他骂道,“你他妈为什么不躲,你别以为你故意挨下这一刀就不欠我了!我告诉你,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特么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遭这么多罪,都是因为你……当初你特么把我扔掉了,扔在那种地方,我好不容易不怕了,你他妈才知道出现……”
楚门骂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着牙,靠着一丝本能往后退,老男人一靠近,他就往后退得更厉害,直到把自己逼到了角落里,可怜地蜷缩着,等那个人抱住了他,他也不像平常那样咬他,反而用头去砸墙,一下就砸出了血,老男人用手垫着他的头,他又循着本能,想要远离墙上的那只手,朝着另一个方向缩,等他全部都被抱住,无处可逃的时候,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楚门毒瘾发作完,还没真正清醒,看着床上的血迹,瞳孔涣散。
后来,还是对门的老大爷听了动静,跑过来给送的医院,动了手术。
手术室门口,楚门歇斯底里地哭,满脸的眼泪鼻涕,但哭的时候没一丁点声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住院的时候,楚门没敢去看,饭也是老大爷去送的,楚门让他用绳子把自己绑了起来,绑紧了,毒瘾发作的时候,一个人硬扛。
老大爷就在门口背着手,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等到屋子里终于没了动静,他才着急忙慌地跑进去,心疼地给小孩解绳子,又把准备了饭送到跟前,但楚门没一点食欲,喝点糖水都会呕吐。
等老男人出院的时候,楚门已经瘦得脱了人形。
……
当时,楚门的毒瘾刚发作完,绳子还没解。
老男人给他解绑的时候,看到小孩身上的伤口,眼睛红了,手都不敢用力。原本白皙的皮肤,隔着衣服,都被麻绳勒出了又深又长的伤口,旧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痂,又有了新的,因为戒毒过程剧烈挣扎,衣服被绳子勒进了皮肤的血肉里,已经脱不下来。
一个刚硬冷血的军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红过眼,此刻眼眶却湿了。
楚门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里很久,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丢下,也并不欠自己什么,但是看到他因为自己在愧疚,楚门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变态的快感。
后来,每次毒瘾发作,楚门让他把自己绑起来,老男人都没同意,楚门就开始变本加厉地说着各种带着恨意的话,他怪他把自己扔下,让他滚,不走又骂他犯贱……
15岁的楚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把全部的恶意,都给了他最想亲近的人。
他用最卑劣的方式喜欢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快乐,祝福平安。
第36章 爸爸去哪儿
直播镜头前,楚门和一个陌生的小孩,站在院子里对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剑拔弩张,气氛严肃得有些诡异。
小孩皮肤有些黑,五官很普通,长得一点都不讨喜,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些旧,好在模样还算乖巧。
楚门将钥匙更用力地攥紧在了手里,就像是生怕被人夺了去一样。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小孩,执着认真的目光里还带着郑重,许久,他终于鄙夷地发出一声冷哼,“呵,长得真丑。”
这小孩比他小时候差远了。
就算长大了,也不可能比他好看。
……
小孩不说话,跑去门口将刚才那盆砸碎了的盆栽,连根沾土地抱了进来。抱进怀里的时候,根系上的土污了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更显得灰扑扑。
他跪在院子里的菜园子地里,把怀里的植株搁在地上,双手就开始扒土。
楚门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帮忙,还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看着地上脏兮兮的泥土,嗤了一声,“你这得挖到什么时候,那不是有铁锹吗,拿了用呗”
小孩不说话,只是继续挖土。
“不就是普通的杂草吗,摔了就摔了,哪儿没有,有什么可稀罕的。”
“这不是普通的杂草,”小孩头也没回,手上挖土的动作越来越快,“这是白茅草,可以止血。”
等到把这株草重新埋进土里,他低着头,闷声说,“父亲说过,如果没有白茅草,那他早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