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小狐丸说,血泪从他的眼眶里越涌越多,滴滴答答的落在时也的手上。
“对不起。”男人的脸庞终于消散了最后的黑气,露出了一张憔悴至极的面孔。
他说:“我爱你。”
寒风瑟瑟卷过,卷起小狐丸乱糟糟的头发,真田爷爷站在时也身侧,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小半个侧脸。
那缕看起来比哭泣还要悲伤的笑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不太读的懂的情感。
真有意思,是怎样的感情让他这个饱经沧桑的老爷爷都看不明白。
小狐丸还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嘶哑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真田爷爷听不清楚,相信时也大约也听不太明白。
许久,时也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一下子从小狐丸的双手中抽了出来,已经开始凝固的鲜血又缓慢的流动了起来,他僵硬的站在那儿,小狐丸无措的仰着头看着他。
“你闭嘴。”半响,时也冷冰冰的开口,“你骗了我,和三日月宗近一起骗了我。”
小狐丸哑口无声,只能竭尽全力的去重复那句凝聚了他一生的悔恨的道歉。
“闭嘴!”时也怒喝一声,用力的一挥右手,他的小臂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纹路,刺眼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整片空间,就像冰雪暴露在太阳下一样,所有的黑暗都融化了。
所有的溯行军都消失了,小狐丸保持着正常的模样,但仍旧发色乌黑,瞳孔猩红,胸口开着一个硕大的血洞,正无比惊愕又无比清醒的跪在廊下。
而现场又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夜晚的冷风吹拂,三日月宗近浑身布满灼烧般的伤痕,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的身上淌了下来,很快就在草地上积了小小的一个水洼。
他支撑不住的跪了下来。
“你骗了我一次,我还了,三日月宗近骗了我一次,我也还了。”做完这一切,时也紧绷的肌肉突然松弛了下来,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不堪重负的疲倦表情,“我们两清了,你们走吧。”
他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憔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转过身,摇摇晃晃的往房间里走。
“别过来了。”
小狐丸扒着走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一把甩开了不知何时上前来抓住他的三日月宗近,二人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恐惧神情,小狐丸一只脚踏上了走廊,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主殿…您,您别这样。”三日月宗近踉踉跄跄的用手里的本体支撑着身体,刚才的那道光几乎将他放在刀片里凌迟了一遍,浑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设想过很多重逢时的场景,他想过他的主殿可能会怒骂他,可能会暴打他,可能会痛苦,可能会坚决的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三日月宗近不愿意去设想这样的场景,他的主殿跟他说,“我们两清了。”
不!我欠您那么多东西,我还欠您一份没有说出口,没有证明给您看的感情!这些东西我穷其一生也无法还清!
我希望我欠您。然后用一生去偿还。
三日月心里无措又悲痛的怒吼着,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在脸上,他只能和小狐丸一样,在走廊下面踌躇不安,却又不敢上前。
突然,一阵浓郁的黑色烟雾突兀的从黑暗中升起,一种尖锐的危险警报疯狂的在心中奏响,时也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便陷入了一阵黑暗。
“主殿!”
意识的最后,是两声重叠的呼喊,饱含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驯服野生小狐丸的正确方法:打一顿就好了,如果还不行,就打两顿。
揍完爷爷和小狐丸,爽!
时也黑化到一半被小狐丸一记直球又打白回来了。
拿到课表的那一刻我是绝望的。
第22章 审神者离职第二十二天
时也确实已经很累了,刚刚强行使用了魔法,现在浑身的魔力回路中空空荡荡,一种干涩的衰竭感传遍全身,他连眼皮都在打架。
身体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罢工啊。他暗暗想着,开始尽力去吸收空气中游离的能量分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置身于一个充满能量波动的空间里,即使这个空间又黑又可怕,但时也还是强行打起精神。
忽然,一阵温软的清香不知从哪里飘来,时也敏锐的分辨出这是樱花的香气,一团明亮的火光从黑暗中迸发,就好像在漆黑的放映室里打开了一块巨大的幕布一样,一些他从未见过或者曾经见过的事情此刻巨细靡遗的展现他眼前。
时也一直知道,付丧神们在他到来之前过的都不算好,但由于他过于缺少作为审神者,甚至是作为普通人类的经验,所以有很多东西他并不能够理解充分。
事实上,他贫乏的想象力没法支持他去充分了解付丧神们过去是如何在本丸里生活的。
而现在,他知道了。
眼前就像电影一样播放的景象比任何脆弱的言语都要直观的将本丸黑暗的过去揭露开来,残忍阴暗,又让时也感到无比熟悉。
不间断的出阵和远征,并不理性的对待稀有刀剑的限锻,或者过于理性的对待这些付丧神们的存在。
兵器作为实物的时候就应当用兵器的待遇去对待它,但当他们变成人,拥有了人类的思维和记忆,他们不再是钢铁铸造而是血肉之躯,他们强大,却又无比脆弱。
强大的力量和并不成熟的内心会滋生黑暗,而政府派来的一任任审神者似乎并没有做到他们应尽的职责。
包括他。
时也苦中作乐的回忆着过去,他大概是所有审神者中最不负责任的一位吧,对审神者的工作一窍不通,无法敏锐的感知到付丧神们已经开始变化的心理过程,每天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对他们的过去不置一言,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没法给予他们一丝一毫的安全和信任。
他能怪的了谁呢?他自己没有给予他们信任,又怎么理直气壮的要求他们给予他爱和信赖。
时也看见他第一次进入本丸时,三日月宗近对他露出虚假却美丽的笑容,仿佛包含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直到现在仍旧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他看见三日月宗近故意诱哄着接近他,刻意的用种种方法去获取他的好感,小狐丸在旁边帮腔,明石国行和髭切搅乱一池浑水,一期一振犹豫又坚定的在双方之间周旋,然后他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他向来不擅长处理感情,但对每一份可能掺杂任何一丝善意的行为都无比珍惜,过去的事情他不明白,现在仍旧看不懂。
他看见自己被孤零零的关在中庭里,一个人抬头去看窗外,三日月坐在门外面,悄悄的将木板门打开一个小缝注视着他的背影,表情痛苦又心酸。
他看见自己消失之后三日月总是一个人待在屋里发呆,或者坐在走廊下面,轻轻的吟唱他曾经向他剖白的歌谣。
他看见本丸里的付丧神一天天变少,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三日月,孤独的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反复品尝着解渴的鸩毒。
他看见很久很久以后,三日月宗近轻轻的叹着气,一个人捧着茶杯坐在中庭的房间里,月光从窗外洒下,他眼睛里的那两弯新月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
“就算没有名字,我也爱他。”
时也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弯下了腰,清透的水迹从指缝中渗出,这一刻,他之前种种的委屈与无措,痛苦与无奈,通通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他一直很自卑,他和付丧神曾经同样的作为武器所存在,却一直向往着成为真正的人类。付丧神们拥有了躯体,他们就和人类无异,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付丧神们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存在。
他渴望着品尝喜怒哀乐,无法去爱人,却期望被爱。
“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战场,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肉块,这些士兵们穿着三日月宗近并不熟悉的衣服,使用着奇异的战斗方式互相拼杀。
三日月宗近站在这座战场上,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那个矫健灵活的身影。他高挑瘦削,身体表层覆盖着薄薄的轻甲,一头柔软的黑发垂在颈肩,挥舞着一杆□□,枪尖缀着长长的流苏,挥动的时候就好像流星在天边划过。
那个人拥有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神色平淡,动作灵敏毫不拖沓,每次出手都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三日月宗近看出来了,那是时也的脸。
画面一转,三日月又看见一场恶战结束,一方兵败,王公贵族们收拾包袱细软在护卫的重重掩护下逃跑,时也负责断后收尾。
他一个人沉默的面对重重大军,像个破破烂烂的娃娃一样被赶来的剑士带走,又被投入熔炉重新改造,成为了现在他所熟悉的模样。
就像他们这些刀剑一样,因为名贵或是好用,意外折断之后就被重新锻造一样,时也因为战斗力出色,就这样被丢弃太过于可惜。
“还是物尽其用为好。”
三日月捂住了额头,自虐般强行睁大眼睛,也不管浑身流淌的鲜血,死死的盯着这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