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薛蟠摇了摇扇子,“不怎么着,觉着没意思,随意走走罢了。”
薛平见他态度和蔼,登时大了胆子,涎着脸献计道,“爷,可是这些天在家闷了,想要松散松散?锦香院的云儿还问着您呢,可要去逛逛?”
薛蟠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直看的薛平心里发毛,方放下扇子,似笑非笑的道,“从今往后那地方爷是再也不去的了,你们两个也上进些,若再这样,下次就罚。”说到最后,神色正经了起来,在两人的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
唬的两人背后偷偷嘀咕,这大爷被人打了一顿,竟然是打上进了不成,之前被夫人说的,也有过赌咒发誓,再不浪荡的时候,可是被人一勾,就将话当了耳旁风,如今却一本正经起来。
两人没商量出个头绪,当铺到了。
掌柜的见是薛蟠,忙打着千儿迎上来,叫人上茶,笑道,“大爷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哪里又短了银子,只打发人来说一声儿就成,何必亲自跑一趟。”
掌柜的李富贵,也是多年的老人了,薛蟠由着他献殷勤,自己只在店内巡视,不说一句话,待看够了方道,“家里没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我不过随意来逛逛。”
李富贵犯了难,偷眼去瞧薛平,只见他鼻观眼眼观心的,别说眼色,连个眼神都没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点头称是。
薛蟠看过了,便在待客的椅子上坐下,捧了茶来喝,对李掌柜笑道,“世伯忙着,我不过是前阵子在家憋的狠了,今日出来透口气,看看人,顺便再挑几样东西。”
听说薛蟠是来挑东西的,李掌柜放了心,笑道,“大爷要什么只管和我说,上个月底刚有几份当到了期没人来赎,便按死当的规矩来了。其中一个簪子还能入眼,我给您拿来瞧瞧。”
薛蟠将茶盏合上,点头称好,李掌柜忙不迭的去了,后头薛平和薛安对视一眼,搞不清薛蟠的用意,只好闭嘴不说话,薛蟠等着李掌柜去取东西的功夫,环顾四周,之见伙计们都在柜台后坐着,两个账房在那算账,忽然问了一句,“张吉哪儿去了?我记得他们家庄子上出的好螃蟹。”
此话一出,张吉从柜台后出来打千儿请安道,“大爷好,多谢您记挂着,也是小的的福分了。”
薛蟠细看他,小鼻子小眼睛的相貌,眉毛细长,笑起来很是喜庆,当下笑道,“你们家的螃蟹不错,你,也不错。”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有些深沉。
说起来之前在天牢里,要砍头的时候,除了母亲兄弟,就是这个伙计来看自己了,还带了螃蟹来,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独临死时的这口螃蟹入了心,很是记挂。
张吉笑道,“能得大爷的记挂是福分,现在过了时节了。明年到了日子还给您送螃蟹吃。”
薛蟠笑着拉他起来,刚要说话,眼瞅着进来了一个面皮白净的清瘦公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薛蟠冷眼瞧着,那小厮走路的时候,两腿不自然的岔开,且身形纤细,面色苍白,瞧着年纪不轻,脸上却没胡须,似乎是个太监的样子。
见来了人,张吉笑着上前招呼。
却见那公子自怀中取了个当票出来,要赎回,张吉看了两眼,有些为难,“这位爷,您这当票过了期了,已经是死当,按规矩,是不能赎回的。”
说话间,李掌柜拿了个玉簪子过来,笑着递给薛蟠道,“大爷,您看看这东西可还能入眼?”
薛蟠伸手接过,发现是极好的羊脂玉,一头是流云的花样,上面带着几丝红,浑然天成,大气又端庄,登时便喜欢上了。
却见刚刚进来那公子眼神一亮,快步走过来,劈手夺过发簪道,“就是这个,我要赎回。”
张吉忙小跑着过来,为难道,“大爷,掌柜的,您看,这位公子的当头过期了,非要赎回。”
李掌柜素来知道薛蟠的性子,看上的东西哪有给人的道理,何况这公子既来当铺当东西救急,穿着也一般,断无不可得罪之理。
因此躬身道,“这位公子,您的当头过了期,就是死当,概不赎回的了。”
那公子定了定神,将簪子握在手中,“既不能赎回,那我便买,你们多少银子卖?”
李掌柜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银子,不二价。”
那公子皱了眉头,还未说话,身后的小厮已经尖着嗓子叫起来,“当初统共当了不到二百两银子,你张口就是五百两,也忒黑了吧。”
李掌柜笑的和气,“生意人,总要有点赚头的,再说了,这簪子在我们着,保养收管也是要花费银子的。”这话纯属放屁,因此那小厮恨恨的盯着他,眼中要喷出火来。
他一开口,薛蟠就确定了,一定是个太监,想来这公子是哪个落魄王爷的后代了。
转头看那公子,眉目俊秀,一双眼睛如点漆一般,此时见薛蟠看过来,便低下头去,轻抚着簪子,睫毛长长的阴影盖在眼下,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簪子是我父亲的遗物,这位东家,可能容我赎回?”他眼睛极尖,看出了薛蟠才是这里做主的人。
一见他这个样子,薛蟠不知为何忽然走了一瞬间的神,心中一动,想了想对李掌柜道,“我自小没了父亲,如今这位公子竟是一样的可怜人,不如就让他赎回去吧。价钱,就按着当票上的来好了,也算咱们积德行善了。”
说完,含笑看着那位公子,那公子对他感激一笑,低下头眼中却闪过寒光,又是一个不怕死的登徒子。
万没想到这素日牛心左气再不让人的呆霸王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李掌柜颇为惊讶和无语,但还是照着薛蟠的吩咐办了。
待要告辞时,薛蟠忽然叫住他,“公子请留步。”
那公子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却是笑道,“这位兄台有何吩咐。”
薛蟠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我看公子相貌不俗,想要交个朋友,不知怎么称呼。”
薛平薛安一看,对视一眼,只道他是又犯了老毛病,见了好看的男人就动起心来。
那公子冷声道,“鄙姓李。”
薛蟠笑道,“李公子,我看您的小厮嗓子有些毛病,还是及早治疗的好。”说着,一拱手,叫上张吉,便告辞了,留那公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一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宝钗的婚姻问题,为什么说十五岁还能再停两年。
根据原著中的女孩子出嫁年龄描写,宝玉和凤姐在去铁槛寺给秦可卿送殡途中曾路过一农家遇见了二丫头,当时的描写是十七八岁还在家中带弟弟,另外袭人说自己的妹子嫁人,也是十七八岁。可看出,红书中对于女孩子结婚年龄的设定正常都是十八九岁的。因此宝钗十五岁还没有定亲是正常的。
第6章 第 6 章
李长吉拿着簪子,沉着脸回到了宫中,身后吴大用紧紧跟着,主仆两人都不说一句话。
待到了寿康宫内,吴大用方颤抖着跪下,“主子,今日奴才给主子丢人了。”语气中带着几分颤音,想是憋着眼泪。
李长吉伸手扶他起来,慢慢道,“不必如此,这原不是你的错。”
吴大用摇头,跪在那并不起身,“都是奴才不好,改不了这太监的习性,以至让人看出来,给主子添麻烦了。若是殿下……”话到此处即住口,
他的话让李长吉心中一痛,不过还是让他起身,“他纵然看出来你是太监,料想也瞧不出咱们的身份,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谨慎就是了。”他说的笃定,让吴大用心里也松快了几分,弯着身子起来在一旁候着。
李长吉捏着簪子打量一番,低语道,“不过,他也算是做了桩好事,让我能拿了父王的东西回来。”
说到此,吴大用尖着嗓子道,“主子,那掌柜的当真可恶,日后我定当教训他。”
李长吉苦笑一声,将簪子收好,“待我们有了日后再说吧。”
薛蟠在铺子里逛了一圈,勉强把各位掌柜伙计和账房的脸给记熟了,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便先去了常去的酒楼里吃午饭,照例点了爱吃的酒菜上来,刚喝了一口酒,就听见上来一个人,“薛兄,好久不见了。”
薛蟠抬头,正是冯紫英,确是好久不见了,喜得什么是的,忙拉着手进来同坐,一同喝酒吃饭。
另唤人添了杯盘碗筷上来,薛蟠亲自给他斟酒。
因近日调养的好,冯紫英看薛蟠的气色,倒像是好了不少,因此调笑道,“几日不见,薛兄可是大安了。”
薛蟠笑道,“正是,柳兄这一顿打,倒把我打清醒了不少。”
原本依照他的性情,最好面子不过,躲着装羞还来不及,怎会故意说出来,原来当日在天牢里,多少苦楚都吃了,面子小事又何足挂齿,况他也知道,冯紫英同柳湘莲也是交好的,此时柳湘莲已经走的不知去向了,自己自然要替他描补,毕竟是自己的义兄兼救命恩人。
冯紫英听了这话,暗暗纳罕,看他神色,又绝无作伪之态,他深知薛蟠此人,虽是个呆子,却性情至纯,做不出那等两面三刀、一阴一阳之事,如此讲话,果真是不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