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睡客房。知道你大家少爷娇贵着有人伺候。”崔宇挥挥手,示意小厮伺候贾赦离开,道:“再聊下去,就立马得上早朝了。”
“那……”贾赦一抿嘴:“多谢了。”
“不客气。”
目送贾赦带着小厮浩浩荡荡的熟门熟路朝主院而去,崔宇揉揉额头,原本脚步迈向了客房,但不知为何,总眼皮直跳,毫无睡意。
故而,直接去了前衙,再一次细细的研究案卷。
除了崔宇彻夜未眠,今晚京城内还有不少人家亦是灯火通宵。
其中最为焦虑的便是刑部大堂内的钟刑。
“要不是顺天府磨蹭,这案件也不会人人来横插一手。”
“可是钟大人,钟师哥啊,听说你不是还帮那崔宇周旋了几句?”曹景修像是没骨头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圈椅上,懒洋洋着:“现在刑部上下正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手查探此案,保准您明儿上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惧任何刀枪剑戟。”
“欣赏那没被抹平的棱角是一回事,但耐不住我就想骂他。”钟刑说完,又定定的看了眼曹景修,眼眸一眯,问:“小师弟,你对贾赦那大侄子贾珍了解多少?”
“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珍大侄子嘛,人如其名,宁府的珍宝呗。”曹景修漫不经心道了一句:“宁府传到贾珍这里,都两代独苗苗了,若是按着贾珍再这么不知节制的游戏花丛,作死寻刺激,没准贾蓉是第三代独苗了。”
“说正经的。”
“正经的?”曹景修面色一变,有些莫名的看了眼钟刑:“怎么好端端问起他来了?”
钟刑喝了口浓茶提提神:“就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请通俗易懂,谢谢。”
“我忽然想起昔年贾温联姻,似有风声,温家以书院为嫁妆,约定过继一子继承温家香火。”钟刑意味深长的看眼曹景修,叹道:“贾敬是昔年二皇子陪读啊!这事不管是否为真,有人想要从清北书院获利的,定然会翻起旧账。”
“那岂不是作死?”曹国舅闻言嘴角抽抽:“贾珍当时年纪还小,早就忘记那伤痛了。而且谁敢在贾珍跟前提起,贾赦都能活活咬死他。但凡说起清北书院,贾恩侯整一凶残暴戾,不像平常。若是明日谁敢提及这事,他真能带着贾家牌位去撞太庙。”
“所以我才焦虑啊,现在的年轻人呐,个个忒有个性了,而且偏偏生得好,骂不得。”
“那就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各显神通的三十六计了,去绿水山庄听听小曲,喝个小酒?”
“你也跟着作吧!”
曹国舅得意笑笑:“奉旨纨绔。”
当然,比起曹国舅笑得更为得意的便是推动此案发生的六皇子。
听完属下来报一切按着计划发展,六皇子眼望着桌案上平摊着的宣旨,瞧着那龙飞凤舞的吏户礼兵刑工六个大字,抬手,在礼上面画了圈,而后打了个叉。
眼中的厌恶转瞬即逝,六皇子带着笃定之色,手指拂过户字。
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为借着岳丈掌控清北书院,可是他偏偏谋取的是户部!兵部已经被瓜分了,他也插不进手,但是户部却是牢牢被把握在父皇手中,他若是能撬开一个小口,就有把握蚕丝干净。
户部尚书自己没问题,可是家眷,甚至那姻亲女婿贾赦,那是问题多多。
而且成就大事,少不了钱!
他等着接下来那些好兄弟的攻讦。
六皇子算计得很好,或者说所有朝臣皇子们都一夜未眠,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待漏室内还含枪带棍的提前厮杀了一回。
可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料到,一上朝,泰兴帝说了句夜深忽梦少年事后,就直接让戴权宣了圣旨。
复立太子的圣旨!
然后就让戴权前去寻二皇子宣旨了,然后就退朝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满殿的朝臣们都不知自己今日是如何走出大殿的。
崔宇一开始楞过神后,也就淡然下来了。泰兴帝既然有了决断,他就相信泰兴帝的选择。反正太子被废的理由,用的是被前朝余孽下蛊迷失了心智。现在既然病好了,那就复位也是正常的。
于是崔宇回衙门了。
一到衙门,见还没到点卯时间(毕竟今日的早朝特别短,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去了后衙。
昨日接风宴匆匆,各家送的礼到底该如何处置他还得掂量一二。
至于清北书院的刺杀案,恐怕如今没人跟他争查案权了。
起来准备早膳的笔墨纸砚看见崔宇的身形,呆呆看了眼天色,行礼问安后,急急忙忙去叫贾赦。
崔宇因要取自己的人情账册本,倒也要入房间。一如内,只见贾赦正紧紧抱着棉被,整个人和棉被跟拧麻花一般扭在一起。头歪着,嘴巴微张,唇角带着丝可耻的口水。
崔宇嘴角微微一抽搐。
守夜的四书五经见了崔宇,讪讪笑了笑,赶忙叫贾赦起床:“老爷,余先生来抽查功课了。”
贾赦似乎有反应,张嘴支吾了一声,扭过头接着睡:“都考了第一了,不怕了。”
“老爷,您要上衙点卯了。”
“老爷,戴总管可说了,传上令,若是以后再翘朝会亦或是衙门里迟到早退,就扣月钱。”
“老爷,真不能继续赖着睡了,崔大人来了。”
“老爷……”
瞧两人一声比一声温柔的叫起,崔宇建议道:“直接拿盆水泼人脸上,饶脚底心,若不会,去刑房取套询问工具,保准立马清醒。”
四书五经吓得一颤,只见贾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崔牛,信不信我拆了你的房!”
“这套是官衙,按律你会鞭笞三十。”崔宇一本正经说完,看向贾赦,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贾赦边说,边双手伸开,示意小厮服侍他穿衣洗漱。
“皇上复立二皇子为太子,圣旨已下达。”
贾赦直接脚一崴,一个屁股蹲摔坐在地上:“哎呦,我……”
“我……”贾赦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的,但却是伸手指向门外:“快,快备马,去道观。我今日请假。”
“你先顾好你自己。”
“废……”贾赦气得磨牙:“先前废太子,杀的贬的流放的,现就剩我敬哥这个东宫伴读在京。在清北书院归属未名的时候,这节骨眼……”
贾赦急得喘气:“就算皇上念着我贾家,可所有人都会以为我贾家是太、子、党,宁府有文,我荣府有武,还真是文武双全,然后将矛头攻向我贾家!”
“你这是错觉吧。都是官场老油条了……”不会那么蠢吧?
贾赦鄙夷的嗤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八卦了一夜,正好梦正酣被惊醒的二皇子定定的看着戴权手中的圣旨,沉默了许久,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似利刃扎心,字字透着股血腥气,蓦地让前来宣旨道喜的一行人都打了个寒颤。
“他这是要孤死,啊哈哈哈哈哈!”二皇子边说,站直了身:“连死都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第30章 入V第三更
戴权陡然一惊, 回神看着癫狂大笑的二皇子,复立的太子殿下,哪怕他八面玲珑甚至巧言善辩,可此刻, 万千话语止住于口无法说出。
他能在贾赦跟前摆些内相的谱, 好为人师的教导几句,追根究底不过于他们都是“臣”, 某种意义上也是本质相同的奴才。
可皇家,尤其是这对父子间……
戴权低眉顺眼的手捧着圣旨, 不语,打算先装聋作哑,等太子殿下冷静下来后, 再宣一遍圣旨。
又一次被冠上太子之名的司徒琸疯狂大笑之后,直接瘫坐在地上,抬眸扫眼戴权, 揉揉肚子,张着破锣嗓子开口:“咳咳, 先去给孤弄点吃的, 清淡点, 昨儿瓜子磕多, 上火。”
熬夜笑了一晚上的八卦,结果最大的笑话在自己身上。
“是,奴……”
“老戴,别废话, 大清早的我还没补眠就被起床,还被太子,心情非常差!”司徒琸冷冷瞥了眼戴权,直看得人弯腰而退,而后才眨眨眼。司徒琸扫了眼四四方方的小院,直接往地上一躺。
留守的宫侍谁也不敢多说一句,默默的垂首,当自己是摆设。
这边,司徒琸睁着眼,眼睛尽可能睁得大大的,想要尽肯能的将天空那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留在眼中。
现如今还未到卯时,虽说白昼一天天的长,天亮的也越发早了,但依旧是天未大亮便是早朝的时间。
从前,他从来没有看过日出。早起读书温习,而后朝会商讨国计民生,下朝后与大臣与兄弟斗,礼贤下士招揽人才,孝敬父皇,还得揣摩帝王心意,到了晚上还得睡好生养的女人,为了子嗣传承大业。几乎就像提线木偶,整日忙忙碌碌,到头来却回想不起这三十年时间里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事。
被废后,那骤然的空虚,每日大把大把的时间又是另外一种度日如年的折磨。
现如今……
司徒琸张口轻轻喃喃着:“太子爷,太子爷,太子爷……”
随着叠生的呼唤,太子爷司徒琸眼眸眯起,定定的扫眼那最高的宫殿—乾清宫被金灿灿的朝辉染出的绯红,透出的庄严大气,眼中勾出一抹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