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枪的主人从黑暗里现身,武警制服,制式头盔,透明的防弹面罩后是一个傻乎乎的灿烂笑容,正是他的室友——42号许三多。
“三儿!”吴哲一把扑过去,反手带上门,扔掉头上的耳机设备,同时示意许三多也同样做,然后问:
“你同组的还活着吗?”
许三多的脸上一抹悲伤立时浮现:“他好像受重伤了,我想去找他,带他出去,可是敌人的火力太猛。”
他突然想起来:“但是你来了,我们两个人就可以试着冲一冲!”
吴哲痛心疾首:“你还想着救他们,那帮混蛋耍咱们玩儿呢。”
他把发现的问题详详细细分析给许三多听:“这就是个演习。你看,我拆子弹看过了,头是塑料的,做得倒挺逼真,但敲起来听声儿就不太对了。”
许三多先是迷茫,然后长舒一气:“还好是演习,我还以为他真牺牲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走吧。”
“去哪儿?”
“演习也得完成任务啊。”吴哲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许三多,没成想对方却提出反对意见。
“那门打不开,跟家里的防盗门差不多,金属的,我试过了。”
“你都去过了?这么快!”吴哲充满敬意地看着他:“走走走,跟着你真是有安全感。开门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吴哲在进入前特地问清楚了这道门是靠刷卡开锁的。他对这种设备很熟悉,学校宿舍当时就是用这玩意儿,过了熄灯时间刷卡都不管用,非得去敲宿管的窗户才能开门。吴哲当年也是个淘气的,偶尔和朋友在外玩得晚了,干脆买过几个刷卡机研究了一下原理,之后靠着一把小起子,帮同学们开了不少次门。
许三多推了两个箱子过来隐蔽住吴哲,让他安心开门。三多自己则把机枪往箱子上一架,替他守起后背来。
这锁主要是打开盖而,找到里面控制开关的端子,用电线短接一下就能开启。难度很小,只是这个场面实在很考验心理素质。
枪声在渐渐减少,前面的战斗强度一减小,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许三多的瞄准镜里,出现了第一个敌人的正脸。他一枪射去,放倒一个。
然而这一枪为他们吸引来了更多的注意力。好几个敌人开始向这里看来,三多不得不拼命喊吴哲低头。
“平常心,平常心!”吴哲像念经一样颠来复去地自言自语,这话也真的就好像佛咒一般让他平静下来。
许三多有些着急:“好了没有,我快扛不住了。”
又一个敌人把火力投向这里,子弹乒里乓啷地砸在箱子外侧,好几颗弹擦着两人的脑袋打在门上,发出珰珰的巨响。
开了!吴哲一把推开门,拖着许三多的后领把他拽进来,然后大门一关,把所有的攻击都关在了门外面。
仓库里的东西更多,积累着没卖掉的成品,半成品,甚至还有废弃的设备和模具。有些堆在货架上,有些就散乱地扔在地上。两人背靠着背,开始一点点搜寻敌人的踪迹。
“你觉得这里会有人吗?”
“不知道。”
“有。”许三多突然顿住。
就在仓库的一角,站着一个女人,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满脸大胡子,典型的宗教极端分子相貌,受了重伤,他的一条胳膊从中断掉,露出一截白生生的骨,和上面沾黏的鲜红碎肉。
吴哲喃喃自语:“我靠,这特效做得有点真。”
许三多举着枪:“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人发乱神滞,双眸尽是红丝,步步走来:“我投降,你们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你别过来,不然我要开枪了。”许三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你就站在那里,我去喊人来救他。”
吴哲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怎么还有人道主义测试?喂,别闹了。”他举起自己的枪,冲男人身上打了一发不伤人的空包弹。
随着枪声响起,那女人一声尖叫“啊!”凄厉哀鸣,带着最后的疯狂气息:
“你们杀了他,我和你们拼了!”
一个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没有枪械装备,一个看上去几近油尽灯枯的瘦弱女人,就这么冲了过来,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双目赤红,冲向了吴哲!
吴哲呆住了。
那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的决斗技巧,忘记了他满身的装备,忘记了他也有一把匕首,还有两个也许还保存一点杀伤力的手/雷,他还有烟/雾弹。
许三多反应更快些,他一把推开了吴哲,然后女人手上的那柄匕首就直挺挺地插在了三多的胳膊上!
吴哲的瞳孔倏然放大,他听见了金属刀具霍然入肉的声音,他看见了他战友的血沿着那柄刀具开始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嗅到了新鲜人血独有的腥气,他看到许三多条件反射一脚揣在那女人的胸口,清脆的骨碎声后,那女人迅速笼上的灰败的死气。
这原来不是一场演习吗!
部队医院和外间的医院也没什么不同,消毒水的气味总是让人不怎么舒服。
许三多的匕首伤看着吓人,但在医生断来不算很糟糕,给他消毒包扎后叮嘱一声“近期不要进水”就完了,连针都没缝。
相比之下,杀人这件事给这个孩子造成的巨大精神刺激,似乎更严重一些。从确认对方死亡后,许三多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单纯的心灵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兵,他的职责原来不仅仅是争取越野冠军或者内务标兵,而是上阵杀敌!
“对不起……”吴哲心里难受极了。他知道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无法缓解对方的痛苦分毫,可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许三多看看他,似乎是想说“没关系”。但他终究没说,因为真的无法没关系。
“他现在更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吴哲抬头,是袁朗拦住了他。于是他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齐桓带着一个心理医生一起送许三多回基地。
袁朗掏出一支烟,又在路过护士的怒目里乖乖收了起来:“想不想聊一聊?”
吴哲虚弱地找了座位坐下:“我想不通。”
“这群恐怖分子不完全是境外人士,他们中有好几个是我国国籍,那个被三多击毙的女匪甚至是这家工厂的女工,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生产组长,所以她有能进仓库的权限。这群人在一个月前开始在当地实施恐怖主义活动,多次和警方火拼,之后被那名女匪带进了这家工厂。她之前在里面藏了吃食,环境也合适,能坚守很久。”
吴哲听得很认真。
“因为武警的警力也些不足,这里面有几人又是外籍,这事就通知我们。第一批联合行动组在今日凌晨进行了突围,基本清剿了匪徒,但没留神让两个伤员逃进了仓库里。我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演习机会。”
吴哲面目无表情:“所以,这是你故意设计的。”
“是。”袁朗毫不避讳地回答他:“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安排这场实战化演习吗?”
“实战化演习是为了让军队更好地适应真实战场,但这不是实战化演习!”少校的语气越来越激烈,“你在偷换概念,你把一场演习包装实战,又把一场实战包装成实战化演习。请解释一下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袁朗轻笑:“你觉得和两个手无枪械的重伤恐怖分子实战,比起和一群全副武装的老A演习,哪个更危险?”
吴哲一滞,但立刻反驳起来,像一只浑身炸开刺的刺猬:“如果我们获得了准确的情报,当然是后者。你在岔开话题,我只想听你解释在战前给我们提供虚假的战斗情报,究竟TM的有什么意义!”
“不,前者更危险。因为他们会和你拼命,而后者不会。” 袁朗覆住对方因为激动而拧成一团的双手,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所有的战斗里,死伤率最高的都是新兵,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真正要和你拼命的敌人。所以在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们懵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演习伪装成实战,我们希望所有的学员都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完成这个心理经历。”
“你只解释了一半。”
“另一半完全是为你一个人设置的。”袁朗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你太聪明了,集训中的小陷阱被你提前识破的几率在75%以上,没有什么假演习能骗得过你,我只能为你掺进一部分真实。”
吴哲冷笑:“我还要多谢你看得起吗?”
“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袁朗叹了一口气,“你太傲慢!”
吴哲下意识想要辩解,然而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袁朗看着他,深沉如海的双眸开始显出严厉和威重:“你自傲于自己的观察能力,觉得你已经完全识破了我们的表演。你自傲于你比我们聪明,所以无法完全信任我的命令,在反常地出现了凶匪时没有抢先制敌。”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样轻薄而锋利,轻轻一划,吴哲从脖颈到脐下被霍然划开一刀长口,五脏六腑,血管神经,骨骼肌肉,全部都清晰分明地被摊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