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破绽,自行推断,这没有错。但你不该被傲慢蒙住了眼,固化了判断!战场是不断变化的,上一秒安全并不意味着下一秒也安全。任何一个小错误,都可能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
吴哲已经不可抑制得颤抖起来。
他想起他在团长的苦口婆心里,执意要来这里经历所谓的真正战斗。
他想起他在27面前无数次吐槽分析为什么这个鬼地方不值得留下。
他想起他不去思考后果,就直接告诉战友这场战役只是一个虚假的演习。
他想起他即使已经察觉了不对劲,但还是固执得认定眼前的匪徒只是在演戏。
无数的人,无数的场景就这么在他脑海里纷纷乱乱地登场而出。团长遗憾恼恨的表情,27离开时的后悔和不舍,42意外杀人后面如灰土的惨白脸色,还有那柄捅进血肉里的匕首……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和固执己见。
眼前漫天漫地都是那粘稠腥气的暗色的血,吴哲浑身发冷,开始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仿佛要把某种深入骨髓的悔连着这一块儿呕出来。痛苦积压在气管里,被/干呕时引发的气流振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哭诉□□,那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兽在受伤时无助的呐喊。
袁朗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远处,齐桓送许三多上了车,回来喊袁朗和吴哲,看着眼前的惨状,头大如斗。
这怎么一眨眼又毁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更进一步的鼓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无以为报,只好又赶紧更新了一章。
我的工作性质需要经常出差,平时在办公室时的工作量也不小,所以很难像别人那样稳定日更,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但我会争取做到每周两到三次的更新。
最后,再一次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和支持。
☆、长相守不离弃
齐桓恭恭敬敬地拦下袁朗:“您坐那辆车。”
袁朗只好把吴哲交给齐桓,乖乖去上了另一个空车,一辆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的车。
半晌,齐桓也上来了,吩咐司机:“跟着前面那辆走。”汽车发动。
“安排好了?”
“好了。”齐桓冷着脸。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你上次还说他平易近人,这么快就变傲慢了?”
袁朗:“每个人都是复杂的,有善有恶,有谦和有倨傲,有慷慨有私心。重点不在于我怎么说,而在于他是不是信了。”
齐桓不可思议道:“你居然在诈他?!”
“这不是诈,若非他自己心底已经如此自我怀疑,我的话绝不会造成这样大影响。我只是帮他更坚定了内心的反思,甚至进一步挖掘了这个想法应有的深度。”
齐桓一脸不可理喻:“敢问这么折腾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袁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对战场和死亡,我们永远要抱着最谦逊的态度。知道我最怕什么样的兵吗?我不怕愚笨的,不怕胆小的,就怕有些人书念歪了觉得马革裹尸特浪漫主义的!”
被戳中心事的某人狼狈道:“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准确说是敲山震虎,你又用错成语了。”
这天夜里,A大队基地的选训学员宿舍中,同时躺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许三多,一个失魂落魄的吴哲,和一个失魂落魄的成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屋里一片晶莹。各人想着各自的心事,谁都没睡着,谁也都没有余力去关心别人的心情。
今天的天气好极了,阳光灿烂,暖意融融,光线落在身上仿佛在拥抱着你似的。外面的足球场有人在踢球,很快乐的样子。也有人在跑步,耍枪,练习其他的军事技能。那份堪比夏日的热情洋溢,让人忍不住怀疑过去近三个月地狱般的训练日子从未存在过一般。
吴哲蹲在热火朝天的足球场边上看一朵小野花,白生生的瓣,黄艳艳的芯,孤零零地迎风摇曳。
“我瞧你豆蔻年华,颜色正好,却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不如许给小生我可好?”
那花儿轻轻一颤,吴哲便当它答应了,心中甚是欢喜。
此时,不远处拖拖沓沓走来一人。那人上身一件迷彩T恤,两只袖子盲流气十足的一撸到肩头,下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军裤,脚上一对人字拖。在阳光下微眯着眼,摇摇晃晃,一副惬意至极的模样,正是袁朗。
吴哲警惕地站起来,即使很不想承认,他现在确实有点怵这人。
结果他这一站,倒让对方瞧见了他:“哟,你也在呐!”
吴哲眼看他要走过来,慌忙挡住:“站住!”随后又解释:“你差点踩着我夫人了。”
袁朗一脸懵地低头看了一圈,也没闹明白他说的夫人是那花,那草,还是旁边那只小蚂蚁。他挠挠头,胡乱冲那方向行了个礼:“弟妹好!”
扑哧,吴哲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头次发现,这人也挺能闹。
袁朗一副街巷口拉家常的模样:“弟妹尊姓大名啊?”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我家娘子穿金戴玉,故名归去。”
袁朗浑然未觉他言外之意的样子:“归去,来兮。好兆头,好名字。”他刻意把来字加重了读音。
吴哲无语了:“来是语气助词,没有含义。”
袁朗就地坐下,仰头说:“是吗?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酸文人。明明白白一个字,偏说没含义。”
这话就有点禅意了。
吴哲把这话在心里颠倒了两遍,愈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人,苦笑道:“大家相识一场,你把我从里到外剖了个透,我却始终没瞧明白你。看见了不确定是真的,听见了也怀疑是假的。真是不公平得很。”
袁朗闻言不由自主就笑出了声。这人本来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眼尾微微下垂,很容易显得没什么精神。但实际上,当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你几乎注意不到他的长相,他的刻薄,他的狡猾,他那副不榨干你绝不罢休的暴虐之气,隔着八百里都能让人嗅到他的存在感。可当你闭上眼睛去细想他究竟相貌如何,居然想不起来。
辟如此时,他难得开怀,一双眉眼弯得格外好看,神魂里所有的攻击性似乎都在这笑容里溶解了,阳光洒在他的满面得意上,竟然灿烂得晃眼。
吴哲不禁恍惚,原来这人其实长这般,悦目?
那笑容凑近他,近到吴哲几乎无法聚焦,只能模糊感受到一团近乎淘气的快乐:“对我很好奇吗?何不留下来慢慢琢磨。”
吴哲绷着脸,鼻尖几乎相触,他却硬撑着没有半分后退。少顷,袁朗退开嚷嚷:“没意思没意思,都吓不到你!”
吴哲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故作不经意地接上之前的话茬:“我还没有好奇到这个程度。”
袁朗又是一乐,他今天看上去轻松极了。只见他一个翻身躺下,枕在吴哲的一条腿上,很舒服地闭上眼睛开始晒太阳:“那么对老A呢?没有好奇吗?”
吴哲不太自在,但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人自来熟的功力简直炉火纯青。
他掩饰着轻轻摸了摸归去的金蕊玉瓣,道:“不开玩笑地说,直到昨天之前,我都一直在谋划该如何把这里的经历写成报告,提交上层监察部门。但经过昨日,虽不敢说理解,但我想我已经能抱着更开明的心态去思考了。
“你们和别的部队是不一样的,你们的压力不一样,挑战不一样,那么自然而然,你们的训练方式也不一样。在战乱不定的国家里,他们同样不会有时间去循循教导,十四五岁的孩子也许就要在皮靴的踢打下学习如何杀人。他们鲁莽地把未受训完成的新兵扔到战场上去,然后看看他们能否活下来或者死去。”
这个话题相对于这个美好的天气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
袁朗睁开眼:“但你不喜欢这样。”
吴哲木无表情:“不喜欢。”
他不喜欢温柔被粗暴以待,不喜欢善意被恶毒攻击,他不喜欢团结被打击,不喜欢理想被嘲讽。
“我也不喜欢。”袁朗出乎意料地说,“幸亏我们并不总需要这样,事实上这种对身心同时施压的所谓魔鬼训练只适用于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人。”
“为什么?”
袁朗伸出自己的双手,向着太阳。粗砺的手背上尽是细碎的伤疤,本该细腻的手心则遍布厚厚的茧:“当你用这双手收割了另一个人类的生命时,你会发现之前经历过的所有的绝望和痛苦都不值一提。”
道理如此浅显,连那种程度的痛苦都无法适应的人,在老A是撑不下去的。吴哲想起许三多,想起自己,想起那个女人的生命,想起她恋人半截断臂上的白骨。
他说:“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我不信。”
袁朗兴味盎然地看着吴哲说话时微微耸动的下巴,等着他的下文。
“你很雄辩,也很通人心。我昨日回去想了一夜才发现被你套住了。明明是你特意设计的环节,为了让我们经历这样的心理过程,结果亦在你的计划之中。然而你却用话术暗示是由于我的傲慢导致了现在的情况。我不否认自己会犯这个错误,但这件事的主因不在我,而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