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休笑得无害:“当然有趣啦,舅舅你也是当皇帝的,应该明白这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每个人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要仰仗你,你才是他们的主宰,多有趣啊。”
饶是赵祯听到这种理由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孩子就像个从芯子里开始腐烂的苹果,虽然外面看上去还是鲜红可口光鲜亮丽的,但是内里已经全部坏掉了,黑不见底。
“你有什么资格和皇上比?赵文休。”昭阳公主凤目威严:“你生于大宋长于大宋,你的血脉双亲也俱是大宋人。一个连自己国家也能毫不犹豫算计和出卖的人,算不得人。”
昭阳公主这话就差没明着骂赵文休是个畜生了。
赵文休倒是面色无变,依旧一脸轻松的笑意。
赵祯盯着赵文休道:“你以为自己真的算无遗策,万事尽在掌握之中吗?可惜不是每件事都按着你的步调在走。你安插在辽国皇室的眼线和探子已经尽皆拔除,西夏死了一个皇子也聪明了一回,就连完全成为你网中之鱼的高丽,也有人在暗中不断试图夺回权柄。而且据朕收到的最新情报——”赵祯扬扬手中的信封,淡淡道:“已经颇见成效。”
“赵文休,你想象的天下乱成一锅粥的局面并没有出现,辽宋之间依旧和平,天下依旧和平。你注定成不了乱世的枭雄,也成不了别人的主宰。你以为这天下少了你不行,可惜哪怕是少了朕,明天的太阳也照旧升起,河水照样西流!你,自以为是执子者,实际上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你和他们的不同,在于你有一个好母亲和一个好舅舅!”
赵祯就是赵祯,完全抓准了赵文休心底最在意的那一点,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潜藏的野望和自傲。
赵文休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青白和冷峻。
杨迟章不动声色地把公孙策又往身后扯了扯,谁知道这人丧心病狂的会不会暴起伤人啊。还有阿策也是,看赵祯骂人有必要这要这么兴奋吗?整个人都快站得比他还往前了。
赵文休扯扯嘴角,不屑道:“舅舅,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的一点是什么吗?就是你生来就是帝王,却一点都没有帝王的雄才大略,安于现状固守陈规不思进取。你占了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却一点都配不上你身下的那把椅子!”
“放肆!”昭阳公主一拍桌子,怒视着下面口出狂言的赵文休。
赵祯安抚性地拍拍他皇姐的肩膀,面上倒是不见怒色:“朕配不上,你就配得上?赵文休,当你真正站到最高处,你才会明白这高处不胜寒的苦,你才会明白身上担了多大的责任。”
“而你,只是为了肆意妄为,只是为了主宰的快感。”
“文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命才是命。”
把别人当蝼蚁,终于一日会被蝼蚁咬死。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我好像每天都在补昨天的TT,努力早日把债还清啊~~~
第99章 爱恨
谁都提防着赵文休会突然暴起发难,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他发难的对象会是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垂立在一旁的男人——花许。
或许是花许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昭阳公主身上没有察觉, 又或许他察觉到了却不想去躲。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要去阻拦的时候, 一根幽蓝的毒针已经恍若流星闪烁般直直射中了他的脖颈。
而花许, 已经倒地不起,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鲜血, 嘴唇迅速泛上乌紫。
公孙策眼睛瞬间睁大,下意识地要跑上去给人医治,却冷不防被杨迟章往后一拉, 整个人差点栽倒。再看过去, 发现杨迟章已经拨动着手中的琴弦迅速和冷笑着的赵文休缠斗在一起。
华丽的声光特效在金銮殿里闪烁, 绿色的光影在杨迟章脚下徐徐铺展开来,恰到好处地把赵文休也给覆盖进去。赵文休顿时感觉自己行动迟缓, 内力凝滞, 神情间也不由得郑重了许多。
“早就听闻杨公子的武功颇为诡异, 简直闻所未闻,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赵文休急速往后退,说话的同时腰间的折扇一抖已经到了手上, 数根淬了毒的毒针在扇面打开的瞬间激射而出, 直取杨迟章面庞!
毕竟是玩毒的高手, 饶是杨迟章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一个青霄飞羽上天,直接避开了这一波暗器。可惜青霄飞羽这一招式滞空时间无法自我控制, 短短六秒时间已经足够赵文休逃离江逐月天的包围圈了。
赵文休扇子微合,作休战的手势, 道:“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只是收拾一下垃圾。”然后语调遽然变冷,望着已经去了半条命的花许森然一笑:“背叛我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住嘴!你竟然......!赵文休,你可知他是你的——”昭阳公主凤目圆睁,简直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自古以来父为子纲,孝顺乃是天下至理,可赵文休竟然下手杀了他的亲生父亲,这岂不是忤逆人伦,败坏纲常!
昭阳公主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即使她再恨花许再想把他千刀万剐,这刀子也轮不到赵文休来动。天底下谁都可以杀了花许,唯独赵文休不可以!
赵文休淡然一笑,面上波澜不惊:“我知道,母亲。可是这一幕不也正是您所期望的吗?”
“看您这反应,想必您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吧。”
昭阳公主悚然一惊,望着赵文休的眼睛里是浓浓的不敢置信,她僵硬着身躯,声音黯哑,再美丽的华服再精致的首饰也无法掩饰她狼狈和脆弱:“你早就知道了?”虽然这是一句问句,昭阳公主却不等到赵文休回答就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似笑似哭道:“是啊,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过去的伤疤被自己亲生儿子无情地揭开,赤条条地袒露在阳光下,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更加让一位母亲难堪和耻辱的呢。
眼睛里慢慢散去了光华,就像在风中摇曳的烛光正一点一点的熄灭。
距离最近的赵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他皇姐的臂膀,轻轻摇了摇道:“皇姐,你没事吧?!”昭阳公主当年阴差阳错被劫之时,赵祯还很年幼,他只记得皇姐昏迷着被救了回来,对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事人都失忆了一概不知,他就更加不知道了。
赵文休的声音变缓了许多:“母亲,我把所有人都清理干净了,花许是最后一个。之所以把他放在最后一个,除了用的顺手之外也是为了让您亲眼看见这痛快的一幕罢了。”
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昭阳公主哽咽道:“可是你该知道,这个手不能由你来动。”
赵文休忽然就变成当年那个纯澈干净的少年,眼睛里满是对母亲的孺慕,脸上的笑容略带几分稚气:“只愿母亲从此往后不再做噩梦罢。”
即使是失去记忆的时候,昭阳公主也时不时受到噩梦的纠缠,噩梦中她拼命挣扎却求救无门,只能哭喊地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将他的身躯死死压在她身上。所以她时常会大半夜一头冷汗地惊醒过来,也因此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差。
昭阳公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划过脸庞,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她徒然地朝赵文休的方向伸出手去,嚎啕大哭:“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下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情啊!我的孩子啊!”
大殿里回荡着难过而又绝望的哭声,所有人均是静默无声。
花许却在这沉闷冷酷凝重的氛围中拼命地爬动起来。
他在拼命爬向昭阳公主。
或许用挪字来形容更为精准,因为他每一点距离都移动地无比艰难。每前进一点点,他都会停下来喘息几口。
他嘴边的鲜血流得更多更急了,这无疑是再加速他的死亡。可是花许却不在乎,他就像一个执着的朝圣者,一心一意地想要朝他心中的圣地去。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连赵文休都没有阻止他。
终于,花许挣扎着喘息着抓住了昭阳公主的裙角。昭阳公主没有嫌恶地躲开,花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当年那个韶华正好直直闯进他心里的小公主的原谅:“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昭阳公主挺直背脊看着她一生的噩梦,慢慢用力抽回裙角,居高临下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花许眼睛里最后一丝神采变得无比黯淡,他微移开吐出最后一大口鲜血,眼球已经开始变得浑浊。即使是死亡,他也带着求而不得的遗憾,可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没有污了珊珊的鞋面。
鲜血一路蜿蜒,在青砖上开出最妖娆的花来。
最痛恨的人竟然真的死在了她的面前,昭阳公主却没有觉得任何快意,只有半生纠缠的解脱和恍惚。
花许死了,那下一个呢?是不是文休了?
赵祯挥挥手让人把花许的尸体拖下去随便埋了,转头看向那个让他心里无比复杂的少年:“文休,你老老实实把解药交出来,朕可以留你一条全尸。”
昭阳公主浑身一震,却说不出话来。
赵文休无所谓地笑笑:“解药?我也没有解药。这药即使我师父在世,也没能研究出解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