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女孩忽然又收敛了笑容,只是轻轻哼了声,道:
“欧尼,我小姨夫……”
轻轻地起了个头,话却被申雅中给迅速截断——
“这件事你先别管,公司里的状况,我们都给在硕前辈原原本本说明了,他说考虑两天,之后会给我们答复。”
利落地说完这几句之后,又顿了顿,语气也变得更为温和一些。
“伊道贤前辈从日本回来后就找去了公司,让准硕欧巴给你多放几天假。怎么回事?我都以为你还在家呢,怎么忽然又跑去日本了?”
申雅中问得轻柔,即便已经一个多月不见,姜撒朗也能从这温声细语中,勾勒出申女神勾起唇角,平静宽和地望过来的目光,那总是像一潭湖水一样,轻易就把人包裹起来,像是拥抱,也像是安抚。
姜撒朗坐在快速移动的车子里,鼻头猛然一酸,差点都直接哭出来。
“嗯,就是想出来玩玩。”
女孩把头转向车窗外面,快速眨巴着眼,想把流泪的冲动都给扇回去。
她大概是这一年来实在太会逞强,控制着颤抖的声腔,居然连申雅中也没听出哭音来。
“玩玩也好……”
申雅中在电话那头轻声笑着。
“以后想说的时候再对欧尼说吧,知道你辛苦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玩,好好放松之后再回来!而且TBB里现在的情况……你不在更好。至于在硕前辈那儿,他也是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地位和资历都摆在那儿,况且我和准硕欧巴也不可能害他对吧,所以你别记挂着这件事,这些全都跟你无关,你只管自己好好地玩,知道了吗?”
“嗯。”
又是轻轻哼了一声,想哭的感觉更浓了。
申雅中或许听出来了,或许没有,电话那头只是说着安慰的话,半点没有揭穿些什么。
而就坐在女孩旁边的权至龙,把头往旁边一偏,就从车边的后视镜里看到某人快要哭出来的一张脸。他其实已经看了她好一阵子了,从她把头偏过去,从她停止了擦手机的动作,却还依旧把纸巾拽在手里时,他就开始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一看她。
那个后视镜,是他刚才上车时太匆忙,忘了把角度重新调一调。
于是,就那么恰好地转播了一场可怜兮兮的表情秀。
唉,一如既往的傻样儿……
权至龙心里叹着气,这一次却没有把车停下来,特意去拥抱她。
后脑勺跟后腰都还痛着呢,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招惹比较好。
而副驾驶座那边,还完全没察觉自己被偷窥了的姜撒朗,眼里的泪水还是半干,眼睛却又猛然瞪大了。她从耳机中听到了一段让她极其震惊的话——
“你和至龙待在一块,我倒是放心。但凡事也别都相信他,就像伊道贤前辈前两天告诉我的,你们在日本喝醉了酒,第二天伊道贤前辈赶着回国,至龙拦在你的帐篷前不让人把你叫醒,自己拍着胸脯说陪你在日本多待几天散心。结果好像转头就骗了你,说你答应了跟他一块儿去什么狂欢节是吧。伊道贤前辈是觉得有个人盯着你,一起去狂欢节上转转也不错,所以才没有拆穿至龙。我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你们两一起去玩,我觉得没什么,他也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还能帮着我们照顾你一点。但是我们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至龙对你使着心眼呢,你别太信他。”
姜撒朗:“……”
偷望后视镜的权至龙:咦?怎么又换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别的好像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啊,对了!伯母昨天往公司里打过电话,问你怎么去日本了,准硕欧巴说你去参加摇滚节,同时因为公司里的一些事,最近需要在国外待一阵子。”
“嗯,我知道了。”
女孩抿了抿唇,眼眸中,有伤心与失落一闪而过,继而又迅速恢复平静。
她再一次迎着阳光笑起来,道:
“那么,回去再见吧,雅中欧尼~”
那天,权至龙开着车,两人去市内最大的超市,以及户外装备店买了近一车的东西。Burning man是每年都会在黑岩沙漠举行的反传统狂欢节,每年都有数万拥有着奇思妙想的年轻人,追逐着自由与荒诞而来。他们在八天时间里,通过自己的双手与想象力,在原本寸草不生的黑岩沙漠中,建造起只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城市。而八天之后,所有人全部撤走,所有人们存在过的痕迹,也全都抹去。
八天,是这群burner向沙漠借来的狂欢时间。
八天时间里,城市中唯一的公共建筑,只有厕所。唯一提供售卖的物品,只有冰和咖啡。
姜撒朗与权至龙两人,都曾经听过这狂欢节的鼎鼎大名,但是都第一次来。两个菜鸟都不知道该作何准备,干脆就先奔着最基本的需求而去。买了干粮,买了能容身的帐篷,以及为了应对突发状况的一点药品和小武器——若干瓶辣椒水以及电击棍一根。
对此,姜撒朗表示:“欧巴,你要是真的怕营地里□□,不如把电击棍多买几根,辣椒水估计很难大范围使用……”
权至龙一脸严肃地把辣椒水电击棍全放进姜某人的背包里,拉上拉链后又拍了拍,把背包扛到自己肩上道:
“都是给你准备的!外国人比较豪放,有对你搭讪的就直接喷!”
姜撒朗:“……呵呵。”
现在谁对她有比权至龙更豪放?
亚洲人在欧美人眼中本来就显小,这一路过来已经好几个人把她认成十四五岁了好么。虽然也有早熟的美国小屁孩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但除了权至龙这个蛇精病,谁一上来就对她动手动脚的?
两个人,一辆车,车子后座跟后备箱里,全是塞得满满的吃的穿的用的住的。
一路往黑岩沙漠开着,开得越近,路旁的车流便越是拥堵。有喷绘得十分个性的私家车,有穿着奇装异服直接在卡车顶上挥舞旗帜的年轻人,甚至还有骑在马上,一身西部牛仔造型的金发男孩。
但无论怎么看,似乎也没有像他们两这样,为了舒服而直接弄了一堆野营物资的……
于是权至龙的车越开越慢,很是心虚地坠在了大车流的后面,他转过头来向女孩发问:
“要不我们回城再买两把吉他?”
之前买东西时,只想着有他在,就不能让女孩在野外住得不舒服。然而忘了,这是个标榜自由与自我的集会,人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肆意张扬寻找自我。
对于他们两个歌手来说,最为张扬的自我是什么呢?
当然是他们的音乐。
于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至少该带两把吉他……
“吉他不用了,欧巴,我跟你商量件事。”
姜撒朗也转过头来,对着权至龙微微地笑。
“欧巴的生日是八月十八号对吧,正好就是明天,明天我给你过完生日之后,我们两就分开吧,各自玩各自的,可以么?”
权至龙瞪大了眼:“呀!你可是答应过我……”
“欧巴。”
女孩定定地看着他,“那是你骗我的,我很讨厌别人骗我。”
权至龙:“……”
眼神暗了暗,右手无谓地在方向盘上狠捶一下。前方的沙漠,已经隐约可见了,甚至都能看到一大片停下的车,以及干涸荒芜的沙丘当中,零零散散搭起来的几丛帐篷。
明明……已经很近了。
而且还是他的生日啊。
权至龙扯了扯嘴角,试图挽留道:“东西不好分……”
“我只背走我自己这一个背包,帐篷之类的,之前你让老板运到车子里来时,我就已经退了一半,后备箱里是空的,后座里够你一个人使用。”
女孩静静地说,权至龙抿紧了唇,没有回话。他把目光定在前方,车子却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就在路边上一停。压制了许多遍的怒火,忽然就再也没办法安分待着,一股脑儿,全都在这瞬间窜上来了。
“就那么讨厌跟我在一起?”
阴沉着脸,声音中再也没了以往的和煦与包容。
“不讨厌。”
女孩静静地说,“但也不想要在一起。”
那话刺得权至龙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后便是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在心脏下边开了个口子,现在有些漏风,而且还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着东西——他的期待、他的喜欢、他的隐忍、他的尊严……
全都血肉模糊地掉下来。
“姜love。”
权至龙低垂着头,忽然狠狠说了一声: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
女孩微微一愣,视线中,旁边的权某人已经快速解了安全带,推开旁边车门利落下车。转了个身,便黑着一张堪比锅底的脸,徒步向着人声鼎沸的沙漠营地迈去。
姜撒朗立马也推门下车,急急地跑过去,拉着权至龙的胳膊。
“欧巴!车子……”
权至龙把那温热的一双小手狠狠甩开,头也不回地道:
“扔了,或者另外找个男人给你开进去。”
与沙漠离得这样近,呼吸间其实已经能感受到尘埃的味道。这荒漠上是夏日高阳,刺眼阳光火辣辣地照射下来,刺得皮肤滚烫,同时又针扎一样地疼痛。
权至龙僵着脸僵着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