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摸着胡子颔首,正色说道:“事不宜迟,皇甫,你对凶手的行事特点比较了解,你觉得若是她要再次行凶,会选在什么地方?”
皇甫楠眉头微蹙,走至挂着杭州地图的墙前,轻声说道:“让我想想。”
“如果凶手真的是李淑君,她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案子了,她不可能选择杭州城内的地点,那不利于她得手后脱身。”展昭说道。
“如果真是李淑君,那么她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得多。”皇甫楠说道,她记得当初他们推论凶手是居住在城中的,可是李淑君的住处是在城外。她早就想到人在调查案件时的惯性推论,所以借此来误导他们。
公孙策走至皇甫楠身旁,拿了个小钉子将李淑君住处标记出来,“不管怎样,她并没有选择在她住处附近的地方。但这几日你与展护卫不在杭州,她大概早知道你们是前去苏州调查她与苑晓晓的身世。”
展昭:“若是这般,她定然也知道我们对她的怀疑,为什么还要动手?”
皇甫楠叹息一声,“大概,是无法控制心中的冲动吧。”
公孙策侧头看向皇甫楠,随即说道:“若是这般,她似乎已经不在乎是否会有人发现她是凶手了,皇甫,你若是她,会选在什么地方行凶?”
皇甫楠愣住,然后说道:“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那必然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下手是最有把握的。”
展昭闻言,脱口而出:“那便是在竹林!”
李淑君医馆便是建在竹林之中,若论什么地方她最熟悉并且方便下手,那必然是在她住处的竹林。
展昭和皇甫楠的推断并没有错,李淑君确实是杀害几名死者之人,那天晚上当展昭带着张龙赵虎等人赶到竹林时,竹林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才被扑灭,杭州知府派人前去善后,一片废墟之中,只发现了一具男性残骸,而李淑君不知所踪。
皇甫楠得知此事后,在房中静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换衣出门,她去了怡情院。
怡情院的人似乎早知道她会去一样,大白天的,护院也不像上次那么盛气凌人,见到她便带领她到了苑晓晓的院子。
苑晓晓一身藕色夏衫,亭亭站在湖中的凉亭之中,似乎是等了她很久。
皇甫楠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女子,谁曾想过,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背后曾有过那么多的沧桑无奈。
“皇甫姑娘。”
皇甫楠缓步踏入凉亭,垂下双目,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苑晓晓的手腕上仍带着李淑君给她的那枚铜钱。
“我听到竹林之中并未发现她的尸骨时,竟然松了一口气。”苑晓晓看着前方的湖面,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
皇甫楠走至她的身旁,鼻端又萦绕着安神散的香味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香味儿比她前两次闻到的时候,更重了些。她不知道苑晓晓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但她确实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李淑君这样行凶杀人。
“你心中……喜欢她吗?”皇甫楠问。
苑晓晓闻言,回过头来看向皇甫楠,笑叹着说道:“你对这种事情,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在这世道,男女之情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其他的,都过于惊世骇俗,不为世人所接受。苑晓晓以为皇甫楠的接受度会比别人多一点,但却从未想过她接受得毫无障碍。
皇甫楠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走过去,问道:“你那天故意让我看到那枚铜钱,是想让我以为你便是李家后人,将你当做凶手吗?”
苑晓晓转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烟花女子,若有人真心以待,尝得一点温情,便能泥足深陷。初始时,我只当她是朋友,后来她让我与她试试,我便答应了。她并不知道我从前的事情,直至半年前我与嘉兴的严爷见面。”
“严爷在杭州回去后没几天,便得急病去世了,你晓得吗?”
苑晓晓笑了笑,“我当然晓得。严爷在杭州时,连续几日到我的院子听我弹琴唱曲,我所用的熏香被淑君动了手脚。你知道的,医药世家出身的人,对这些花花草草的药性都很了解。”
皇甫楠沉默,严爷果然是李淑君杀的。李淑君对严爷是用毒,可是为什么到后来手法却改变了?
苑晓晓有些失神,说道:“自从严爷出现之后,淑君便说想带我离开杭州,可离开杭州,我与她两个女子,又能在哪儿安身?在杭州,她当她的大夫,我当我的怡情院红牌,他日韶华老去,我便在怡情院中当个教导姑娘的老师,这样不好么?贫贱夫妻百事哀,不论男女,皆是如此。我与她讲道理,初始时她还能听得进去,后来却变得越来越执拗,认为我是对过去耿耿于怀而不愿与她离开。我得知严爷的死讯后,曾有一个月没有见她,后来便发生了第一桩命案。”
所以在得嘉兴严爷的死讯后,苑晓晓噩梦缠身、夜不能寐的情况开始加重。她对李淑君避而不见,想让彼此冷静,却没想到李淑君却因此踏上歧途。
“我曾说,当初若是没有严爷利诱李志新,便不会有我苑晓晓流落至此,我恨透了那种有钱的公子哥儿,却为了钱财对他们笑脸相迎。她想让我知道,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不愿泄愤,那便由她来惩罚那些男人。”
苑晓晓的脸色苍白,搭在栏杆上的手微颤着,“可我不需要这样的泄愤,那些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我愿意,我也可以动手。可她却以为我不愿意离开杭州,是因为她做得不够。”
皇甫楠轻喃:“她很偏执。”
李淑君是个有偏执型精神障碍的人,因为与苑晓晓的感情受挫所以发病,她将自己的臆想当成是事实。
“我知道她杀人之后,心中就开始怕她,我……我没办法接受她杀人,她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医者。”
“既然你怕她,为什么还想替她顶罪?”皇甫楠问。
苑晓晓没有回头,“我觉得亏欠她。”
“如果她回来找你,你会与她一起离开吗?”
苑晓晓闻言,笑了笑,“她不会再回来了。”
皇甫楠垂下双眼,半晌,又问:“其实当初,芦志新是怎么死的?”
苑晓晓一怔,转身,定定地看向皇甫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他是病死的。”
皇甫楠抬手揉了揉额角,忽然之间觉得很累,她站了起来,说道:“我头疼,先告辞了。”
没走多远,忽然苑晓晓喊她,“皇甫姑娘。”
皇甫楠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苑晓晓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皇甫楠抿了抿唇,然后说道:“苑姑娘,旁人永远不会是你,即使能理解你曾经遭受过的事情,也无法感同身受。”
苑晓晓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闭了闭眼,轻声说道:“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浮现在脑海中的词便是淑人君子。”
曾经给予她温情的,是那个看似冷淡实则温暖善良的李淑君,而后来那个偏执的李淑君,为了她杀人的李淑君,只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负罪感。
那个藕色身影悠悠一声轻叹,也离开了凉亭,独留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静静地挂在栏杆上,随着夏日的清风摇晃着。
三天后,怡情院当红头牌苑晓晓在一艘画舫上失足落水,溺水身亡。
第26章 孽世缘(一)
杭州一角,开封府众人暂住的公馆。
张龙坐在一张藤椅上,手心里捧着一堆瓜子,紫檀有些懒散:“说起展护卫,不是咱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是展护卫确实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让丁家看上了要招为女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虎不客气地从张龙的掌心里取过一些瓜子,将瓜子剥开,肉却不吃,好像是在剥着玩似的:“可我这些年就没见过展护卫将心思放过在哪个姑娘家身上。”
王朝手摸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那是以前,这次说不定展护卫真的有要成家的意思呢?”
马汉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若是没意思,咱们展护卫能在比武的时候,将丁家姑娘的耳环削走了?”
皇甫楠坐在椅子上,在她前面的桌面上,堆着两堆瓜子,一堆是完整还没碰过的,一堆是已经剥过壳的瓜子肉。上次去完苏州回来之后,她就生了一场病,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折腾了不少天,被她义兄包拯勒令要安心养病,现在终于解除了禁令。大夏天的,大伙儿就一同在公馆的院里避暑,顺便聊聊那个……咳咳,展昭的八卦。
皇甫楠摸了几粒瓜子,想要放进嘴里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磕,她怕得瓜子牙。
她刚才听大伙儿的话听得糊里糊涂的,忍不住好奇问道:“展护卫最近怎么了?他跟什么人比武了?丁家姑娘又是谁?”
坐在她身旁的公孙策笑着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也晓得展护卫从前在江湖闯荡,好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