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不要太明白啊福尔摩斯先生。
“她是我的助手,自然应该和我一同回去。”克利夫兰面无表情。
“即使是曾经的老板,”福尔摩斯加重了某些词汇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回答,“……也并不能干涉她的兴趣和权利。”
“……”语言能力上相形见绌的克利夫兰瞪眼。
“这个……”诺拉有些急地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克利夫兰沉默了半晌,抢在她前面开口了。
“你应该去。”他低头注视她的脸,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去……从我告诉你这个委托开始。”
诺拉顿住。
“我并不反对你的兴趣或者干涉你的权利,相反我欣赏这些,它使你变得出色而且特殊。”克利夫兰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不错的触感眼里露出明显的满足和欢喜,凝视她的双眼,很认真地告诉她,“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想了想,又分外庄严地补充道,“处理尸体以外的工作不会另外加钱。”
诺拉本来十分动容的表情立刻变得奇怪起来,她浅浅吸了口气,上前拥抱克利夫兰,虽然有些气不顺但还是比较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克利夫兰……另外,别摸我的头。”
本来已经再次抬起手来的医生立刻僵住了,他低咳一声,保持高傲地抬起下颔,矜持地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诺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礼拜堂门后。
“看上去似乎非常感人。”福尔摩斯同样看着克利夫兰的背影,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克利夫兰一直对我非常包容,他帮助我良多。”诺拉收回视线,感慨。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目光一扫而过,继而迈开脚步,率先走在她身前,“格里芬先生的家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街上,现在去我们还来得及赶上郝德森太太做的美味午餐。”
诺拉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在贝克街吃午餐了,夏洛克?”
“郝德森太太一直和我念叨着你,她十分想念你,而我认为作为四年房客的夏普小姐,应该难以拒绝这份连我都无法置喙的恩情。”福尔摩斯十足气定神闲,步伐迈得又快又稳,“况且,许久不见,难道您不想和我这位老朋友好好聚一聚吗?”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呢,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低头,无奈地叹息,“实话说来,我确实想念郝德森太太,也无法拒绝她曾经给予我的莫大恩情……但是,我却不想见到你——至少是现在,夏洛克。”
福尔摩斯脚步一顿。
“噢?”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也没有转过头来,脚步却微微放缓了,连同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似乎对于那位克利夫兰·霍克先生,您持有不同的态度。”
“因为他是我非常亲近的朋友,伙伴。”诺拉平淡地告诉他,“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您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伙伴。我最重要的人。
两个月前,福尔摩斯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感人至深,伤人至深。
福尔摩斯声音变得平静,“我还以为……您这样的人,一向都不会半途而废。”
诺拉抬起头来,看着他挺直高瘦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无声地笑了笑,才用有些莫可奈何的声音,轻轻开口,“我的确一向都不会半途而废……只是因为我的旅途已经走到了终点啊,夏洛克。”
第65章 六五
自从诺拉说完那句话,两个人之间就一直保持了某种默契的沉默,直到来到了一栋石砌的小屋前。
屋子建造在离剑河不远的地方,四周没有多少住户,唯有河水静淌,环境幽雅静谧。屋外晾着天蓝色洗干净的床单,窗台摆着几簇玛格丽塔,屋前的小花园里种植着开得非常艳丽的紫罗兰,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诺拉和福尔摩斯站在门外,却隐隐可以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轻快的歌声,曲调有些莫名的熟悉,诺拉一时想不起来。
福尔摩斯上前敲响门,“您好,格里芬夫人,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
几秒钟后,歌声倏然停止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靠近了门,有人打开了木门,一张雪白的充满了高贵以及静态雅致的脸庞显露出来。
莉兹·格里芬,死者的妻子,这个一向鲜少被格里芬先生提及的女人,居然拥有一副许多本地姑娘都比不上的秀丽面容和脱俗气质。
她看到福尔摩斯只是顿了一瞬,却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她浅棕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膀上,一双罕见的琥珀接近金色的晶莹双瞳安静地注视他们两个,阳光照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位女士美丽得就像是一副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油画中的天使。
这是诺拉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真正称得上“美丽绝伦”的女人,阿曼达比她多出一分世俗,艾达·斯旺较之缺少那份优雅风致,只是看着她就觉得上帝创造的时候一定是极为偏爱的。
相对于诺拉的满目惊艳,福尔摩斯看上去神情非常正常,他微微颔首,礼貌称呼道,“上午好,格里芬夫人。”
莉兹·格里芬点了点头,却没有回话,只是让开了身体将他们迎了进去。
屋子里和想象中一样温馨,弥漫着一股似乎是正在烹调的肉的香气。诺拉注意到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架留声机,瞬间明白了方才歌声是来源于哪里。
餐桌上放着似乎是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已经空了一半。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甚至连拐角处都看得见四个形态各异的人物雕像,有些眼熟。墙上挂着不少描绘圣母或者天使的壁画,中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耶稣十字架……毫无疑问这是个虔诚信仰上帝的家庭。
处处都有两个人留下的生活痕迹,而且看上去他们很幸福……诺拉心里不禁涌起对这位美丽姑娘的同情怜惜,她不想让福尔摩斯直接地说出那番伤人的话,抢在他之前语气柔和地开口,“……夫人,您猜得到我们今天为何到这儿来吗?”
莉兹邀请他们坐在柔软的铺着编织毛垫的椅子上,她琥珀金的瞳眸看上去通透明净,背光的时候面容几乎要融化在淡薄的阳光下。她没有开口回答她的话,相反从桌子上拿起了纸和笔,在白纸上一字一划地写道,“我猜的出来。”
诺拉为她这个举动愣了愣,然后瞬间明白过来,“您——”是哑巴?
莉兹淡淡地微笑,毫无自卑。
诺拉轻轻吸气,叹息,“抱歉。”
“ra.”福尔摩斯忽然用一句拗口的语言说道。
莉兹显然地怔住了,她的目光立刻转向福尔摩斯,安静几秒,然后对他露出一个露珠般轻柔干净的笑容,嘴唇微微一动,分明是无声地用英语在说“谢谢”。
“您刚刚那是……?”
“意大利语中‘我很抱歉,夫人’的意思。”福尔摩斯简短地解释,继而顿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居然是在向莉兹行礼,“诺拉,来见见这位曾经辉煌了意大利几百年的‘黑色贵族’没落的后裔,佛罗伦萨最著名的贵族美第奇家族的后代,尊贵的伊丽莎白·美第奇夫人。”
“……”???
莉兹吃了一惊,凝神看了他很久,最终也许许站起身来,优雅地向他回礼。
美……美第奇家族的后裔?诺拉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就像是在观赏一件已经绝迹的艺术品那样瞪大眼睛注视着她,对方微微笑着,并为生气,涵养十分不错。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惊人的结论的,我假设你不介意告诉我?”
“well,这个推测的确对常人来说有些困难,”福尔摩斯示意她一同坐下,面对莉兹也有些好奇的眼神,他明明眼神透出了得意,却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来,慢条斯理开口,“……花园里种着紫罗兰,窗台上的玛格丽塔——噢也许我该说明一下这是小雏菊的一种。这两种植物在本地都不常见,而且都属于意大利的名花种类,开始我猜测也许是巧合?——直到我听见了那首意大利人都会唱的《桑塔露琪亚》……有人告诉过您,您音乐上的常识其实和华生一样匮乏到可怜吗?”
诺拉,“……我有异议——我认为我们在对于‘常识’的定义上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福尔摩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还有屋子那边的四尊小塑像——它们有着统一的名字,《晨》《昏》《昼》《夜》……真正的这四尊雕像现在都是被放在两位美第奇家族族主的陵墓前……需要我给你解释哪些属于朱利雅诺·美第奇或者洛伦佐·美第奇吗?”
诺拉,“……我想完全不需要。”
“如果说这些小饰品仅仅是让我怀疑,那么这些挂在墙上的画,最中间也是表框得最为精美的那副,下面是赤果的丰满女性,注视着王座旁边被簇拥着的戴着王冠的高贵女人……我没记错的话,这是鲁本斯的名画《玛丽·德·美第奇抵达马赛》——虽然不是真品,但我想将这样一副几乎是盛赞美第奇家族的油画摆放在如此显目的位置……既然格里芬教授研究的是希腊神话,而结合这位夫人容貌气质以及处处对这个家族的重视来看……我大胆猜测您和这个意大利的名门望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